时光的沙漏不曾停歇,在全家人的精心呵护与隐隐担忧中,苏酥的孕期进入了最后阶段。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肌肤被撑得薄而透亮,行动愈发笨拙迟缓,呼吸也常常觉得短促。
秦柏舟看着老婆小小的身躯承载着两个生命的重量,那份心疼与紧张与日俱增,几乎取代了最初得知是双胞胎时的所有其他情绪。
夜晚,卧室只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苏酥半靠在床头,秦柏舟让她舒舒服服地窝在自己怀里,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愈发丰腴的胳膊,另一手则流连在她依旧柔软顺滑的发丝间,仿佛这样的触碰能让他确认她的存在,稍稍缓解内心的焦灼。
沉默了片刻,秦柏舟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几乎贴着苏酥的耳廓,用一种商量的、却带着无比认真意味的语气,轻声开口:“老婆,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苏酥被孕期嗜睡感笼罩,迷迷糊糊地应着。
“这次是两个宝宝,”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我在想……能不能让其中一个宝宝,跟你姓苏?”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苏酥的睡意驱散了些,她微微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丈夫在昏暗光线中格外深邃的眼眸:“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这个提议在她看来有些意外,毕竟像秦家这样的家庭,通常会更看重姓氏的传承。
秦柏舟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里,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早已深思熟虑:“不是突然。我一直觉得,你的姓氏,也应当被延续下去。岳父岳母只有你一个女儿,苏这个姓氏,同样珍贵。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理应拥有我们两个人的印记。我想要一个……带着你的姓氏的小生命。”
他的理由如此真诚,充满了对妻子和岳父岳母的尊重与爱意。
苏酥心里瞬间被一股暖流涨满,鼻子有些发酸。
她靠回他胸口,小声问:“那……哪个宝宝姓苏呢?”
秦柏舟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他低笑一声,带着点轻松的调侃,试图冲淡这个话题可能带来的任何沉重感:“很简单。到时候剖腹产,谁先被医生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谁就是老大,谁就姓苏。在我们家,姓苏的,就是老大。”
他故意曲解了“老大”的含义,既指出生顺序,也带着点戏谑的尊崇。
苏酥被他这说法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孕期的不适仿佛都减轻了不少,她眉眼弯弯地点头:“好呀,就这么说定了!!”
“嗯”秦柏舟吻了吻她的发顶。
“那名字呢?”苏酥又想起这个难题,“姓苏的那个叫什么?姓秦的那个又叫什么?你可不能再取‘秦亲’那样的了!”
提起黑历史,秦柏舟自己也笑了,他连忙举手投降,语气带着点自嘲和谨慎:“不敢了不敢了。取名这事实在是让我头疼。如果让我来,恐怕只能是‘秦苏’和‘苏秦’了……”
他倒是会偷懒,直接把两人的姓氏排列组合。
苏酥一听,立刻嫌弃地皱起了小鼻子,果断否决:“算了算了!还是把命名权上交吧!姓苏的让外公取,姓秦的让爷爷取。你的审美……还是留给你的工作报告吧!”
秦柏舟如蒙大赦,立刻同意了这个明智的决定。
在一次苏家饭后的闲聊中,秦柏舟用一种平静却郑重的语气,向苏教授和林教授提出,即将出生的双胞胎中,会有一个孩子跟随母姓“苏”并希望名字由岳父岳母取时,客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苏教授正准备端起的茶杯顿在了半空,林教授拿着水果刀的手也停了下来。
两位长辈的目光同时落在女婿沉静而真诚的脸上,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喧哗,也没有刻意的推辞客气。
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在他们眼中缓缓流淌、汇聚。
最终,是林教授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她用干净的毛巾慢慢擦着手,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润的光。
她看向秦柏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温柔而感慨:“柏舟啊……你……你有这份心,妈这心里……真是……”
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能用力地点点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中闪烁的泪光和欣慰的笑容。
她开心的,哪里仅仅是一个“苏”姓的延续?
她看到的是,这个身居高位、向来思虑周全的女婿,在做这个决定时,内心那份对她们女儿沉甸甸的、细致入微的爱意。
他不仅是在尊重苏酥,更是在用这种最传统却又最特别的方式,向她和老苏,表达着对他们独生女儿的珍视。
他是在告诉他们:你们的女儿,在我这里,无比重要,重要到我们的孩子,愿意承载她的一切,包括姓氏。
苏教授缓缓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叩”声。
他摘下老花镜,用手指轻轻按了按眼角,再抬起头时,脸上是释然、是宽慰,更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心。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秦柏舟一眼,那目光里,有赞赏,有感激,更有一种“将女儿交给你,我们彻底放心了”的托付。
“好。”苏教授的声音比平时更为低沉,却蕴含着巨大的情感力量。
“柏舟,你这个想法……很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平复心绪,然后才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儒雅,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无论姓什么,都是我们两家的宝贝。我和你妈……高兴的是你这个心意。”
他高兴的,同样不是姓氏本身的传承。
他想起女儿倔强护着秦柏舟的样子,想起她非君不嫁的决绝,作为父亲,他曾经有过担忧,怕女儿付出太多,怕她受委屈。
而此刻,女婿这个主动的、毫无保留的决定,像一阵温暖的风,将他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为人父的隐忧彻底吹散了。
他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最顶级的担当和浪漫——爱她,便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来处,并愿意将这份爱,刻进他们共同未来的生命印记里。
林教授走到苏酥身边,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拍了拍,目光却依旧看着秦柏舟,语气充满了真挚的叮咛:“柏舟,谢谢你能这么想。不过,这事儿主要还是看你和酥酥商量,千万别因为顾及我们……”
“妈,”秦柏舟打断岳母的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这是我和苏酥共同的决定。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身边的苏酥,两人相视一笑,那种默契与温情,胜过千言万语。
苏教授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终于露出了舒心的、毫无负担的笑容。
他重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那茶香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甘醇。
“既然如此,”苏教授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久违的、属于学者的顽皮。
“那这个姓苏的小家伙,取名权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连带着刚刚那份深沉的感动,也化为了满室温馨融洽的烟火气。
那一刻,苏教授和林教授心中无比澄澈。
他们得到的,远不止一个姓氏的延续,而是确凿无疑地看到了女儿被稳稳地、妥帖地安置在幸福里。
这份认知,比世界上任何礼物都更让他们老怀安慰,心生欢喜。
这声“苏”姓,在两位老人听来,是世上最动听的爱之回响。
于是,在剖腹产手术前几日,两位学识渊博的祖父辈展开了严肃而充满爱意的“命名研讨”。
最终,苏教授为即将姓苏的宝宝取名“苏政屿”,取“政通人和,君子如屿”之意,期望他未来能光明磊落,心怀天下。
秦父则为姓秦的宝宝取名“秦政南”,寓意“政通人和,东南之秀”,希望他仁德宽厚,能惠及他人。
当两个名字最终写在纸上,递到小两口面前时,苏酥靠在秦柏舟怀里,小声点评:“唔……苏政屿,秦政南……听起来怎么有点‘厅里厅气’的?感觉像两个小干部。”
秦柏舟看着那俩名字,也忍不住笑了,但还是客观地说:“是有点严肃,不过寓意很好。”
苏酥看着老公说:“比你的‘秦苏’‘苏秦’强多了,爷爷和外公是用了心的。”
苏酥仰头看他,狡黠一笑:“至少比你的‘亲亲’听起来有文化多了!”
决定剖腹产的日子终于到来。
手术室外,气氛比第一次更加凝重。秦柏舟穿着无菌服,再次陪产。
他看着苏酥被推入手术室,看着她因麻醉而逐渐放松却依旧难掩疲惫的侧脸,看着她那大得惊人的腹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断告诉自己,现代医学很发达,医生是最好的,不会有事的,但那份源于极致深爱的恐惧,依旧挥之不去。
直到听到两声相继响起的、洪亮有力的啼哭,直到医生再次微笑着告知“母子平安,是对男双胞胎”。
直到确认苏酥一切生命体征平稳,被妥善缝合推出手术室,秦柏舟才感觉自己那颗悬在万丈高空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原地,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与解脱。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双胞胎降临的巨大喜悦中,围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啧啧称奇时,秦柏舟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在苏酥被推回病房妥善安置后,他找到了主治医生,进行了一次严肃而私密的谈话。
几天后,在一个苏酥状态稳定、沉浸在初为人母(再次)的复杂情绪中时,秦柏舟以需要处理一个紧急公务为由,离开了医院几个小时。
没有人知道,他利用这几个小时,自己去做了男性结扎手术。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在苏酥孕期,尤其是后期,看着她承受着双倍辛苦,甚至冒着比单胎更高的风险时,这个念头就在他心中萌芽、扎根。
他无法再忍受让她经历第三次怀孕可能带来的任何风险,哪怕只是微小的可能。
他爱孩子,但他更爱苏酥。
他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她潜在危险的源头。这个手术,是他能给她的、最彻底的安全感,是他对她身体自主权最根本的尊重,也是他对自己情感最决绝的守护。
苏酥对此一无所知。
月子依旧是在老宅坐的,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或许是二胎的缘故,又或许是同时照顾两个新生儿实在手忙脚乱、精疲力竭,苏酥发现自己对宝宝的“好奇”和那种初为人母时近乎盲目的“母爱泛滥”大大降低了。
当两个小家伙因为饥饿、尿布或者仅仅是寻求安抚而同时啼哭,那魔音穿脑的威力足以让任何耐心告罄时;
当她刚想休息片刻,就被哭声惊醒时;
当她看着自己因为哺乳不足和睡眠不足而更加圆润的身材时……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会偶尔涌现。
她会拉着秦柏舟的衣袖,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和疲惫:“老公……我好想回我们京大的家属楼……就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每当这时,秦柏舟总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搂紧,大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语气带着十足的纵容和与她同仇敌忾的意味:“好,我们回去。把这两小‘麻烦精’丢给爸妈和保姆月嫂,省的他们总吵我老婆清净。”
他从不觉得她这样想是“不爱孩子”,他理解她的辛苦和需要喘息的空间。
几个月后,生活逐渐步入新的轨道,但带着双胞胎的忙乱依旧是主旋律。
一个难得的静谧夜晚,京大公寓的卧室里,久违的亲密氛围悄然弥漫。
衣衫渐落,意乱情迷。
在最后关头,苏酥残存的理智让她小声提醒:“避……避孕套……”
身上的秦柏舟动作一顿,低头看着她泛着红晕的、带着些许紧张的小脸,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带着邪气和无比安心意味的笑容,他凑近她耳边,用一种宣布重大秘密的、低沉而性感的嗓音说:
“不需要了,老婆。”
苏酥一愣,下意识追问:“不行……万一……”
秦柏舟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和一点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清晰地告诉她:“没有万一了。你老公我……已经结扎了。以后,你想生都生不了了。”
“什么?!”苏酥瞬间睁大了眼睛,所有的迷情都化为了震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怎么都没告诉我?”
秦柏舟看着她惊讶的模样,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眼睛,然后是一个深入的、带着安抚和绝对占有意味的吻。
稍稍退开,他才看着她,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就在你生出政屿和政南,被推出产房的那天下午。”
他顿了顿,确保她听清楚了每一个字,然后才带着点戏谑补充道,试图缓解这过于沉重的氛围,“不过你放心,恢复得很好,完全不影响……‘正常工作’。”
苏酥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个为她扛起所有未来风险的决定。
没有商量,没有犹豫,他就这样独自去做了,只为彻底杜绝她再受生育之苦的任何可能。
巨大的、汹涌的爱意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冲垮了所有堤防。
眼眶迅速发热,视线变得模糊,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她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却无比清晰、无比真挚地在他耳边说道:
“老公……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
窗外的夜风轻轻吹动着窗帘,带来一丝夏末的温柔。
秦柏舟感受着颈间的湿意和怀中人儿全心全意的依赖,心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圆满和宁静充满。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仿佛要融为一体。
所有的言语都已多余。
这个夜晚,因这个深藏已久的秘密的揭晓,因这毫无保留的爱意与眼泪,变得格外深邃动人。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会因三个孩子而鸡飞狗跳、忙碌不堪,但他们彼此深知,他们拥有着最坚实的堡垒和最温暖的港湾——那就是对方毫无保留、深入骨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