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忙活了一周的春季植树总算告一段落，所有人都累得够呛，但也总算能松一口气。
打饭的窗口排着长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完成任务后的松快。
石末端着一个硕大的搪瓷盘子，上面堆着小山似的馒头和土豆炖白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冯程紧随其后，饭量比石末也小不到哪儿去。
“石工，你慢点，别噎着。”
冯程看着石末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石末灌了一大口菜汤，顺了顺气，含糊不清地说道。
“饿死我了，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他夹起一大块土豆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等明年，这片地的树苗要是能全覆盖，成活率能稳住，我也就该走了。”
石末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明天天气怎么样。
冯程夹菜的筷子却猛地一顿，停在了半空中。
他抬起头，脸上的轻松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错愕和不解。
“走？你……你说啥呢？走哪儿去？”
石末又扒拉了两口饭，才抬起眼皮看他。
“回我该去的地方呗。”
“我的任务就是带你们把这片林子种起来，技术教给你们。”
“等林场能自己转起来，我留在这儿干嘛？当吉祥物啊？”
冯程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声音里满是急切和不舍。
“不是，这……这也太突然了！”
“咱们这才刚开了个头，后面还有那么多事呢！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再说了，咱们处得跟亲兄弟一样，你怎么说走就要走？”
石末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小子，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我走了，不是还有你们吗？还有老于，老那，还有新来的大学生们。”
“塞罕坝的未来，在你们身上，不在我。”
他说着，话锋突然一转，眼神朝斜后方瞟了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再说了，你小子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总不能让我在这儿给你当一辈子僚机吧？”
冯程被他这话说得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只见食堂的另一角，两个女孩子正凑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朝他们这边偷偷张望。
正是新上坝的那批女学生里的孙慧芬和张曼玲。
孙慧芬一接触到冯程的目光，就像受惊的小兔子，猛地低下头，脸颊瞬间红到了耳根，只顾着拿筷子戳盘子里的白菜。
旁边的张曼玲倒是大方，不仅没躲，还冲他们这边扬了扬下巴，露出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看我们干嘛？”
冯程一脸莫名其妙，转回头问石末。
石末用筷子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压低了声音。
“我这顺风耳可是天赋异禀。”
“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讨论你的终身大事。”
石末竖着耳朵，仗着自己听力好，把那边的窃窃私语听了个七七八八。
只听见孙慧芬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对张曼玲说。
“曼玲……我，我不敢去……”
“你看他，吃饭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张曼玲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出息！瞧你那点出息！”
“喜欢就上啊！冲过去告诉他！你搁这儿演暗恋三十三天呢？”
“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等着天上掉媳妇儿啊？”
孙慧芬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敢……我一看到他就说不出话……”
“曼玲，你最好了，你帮我去说说呗？求求你了……”
张曼玲长叹一口气，一副“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的表情。
“行行行！服了你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给我等着！看你曼玲姐出马，一个顶俩！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话音刚落，张曼玲就端起自己的饭盘，雄赳赳气昂昂地站了起来。
她无视了孙慧芬拉她衣角的手，迈开大步，径直朝着石末和冯程这桌走了过来。
也就在这时，食堂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赵天山端着饭盘，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扎眼的张曼玲。
他脸上刚要露出笑容，下一秒就僵住了。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张曼玲，目标明确地走到了冯程的身边，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赵天山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他默默地打了饭，找了一个离他们不远不近，又能清楚看到一切的角落，一个人坐下，食不知味地往嘴里扒拉着饭，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边的三个人。
整个过程，全被石末尽收眼底。
他心里乐开了花，感觉这顿饭都变得有滋有味了。
“你慢慢吃，我去慰问一下失恋儿童。”
石末冲着一脸懵逼的冯程挤了挤眼，端着自己的饭盘，施施然地走到了赵天山的对面，一屁股坐下。
“嘛呢？”
石末用筷子敲了敲桌子。
“吃个饭跟上坟似的，苦大仇深给谁看呢？”
赵天山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石末，眼神有些躲闪。
“没……没啥。”
石末朝张曼玲那桌努了努嘴，调侃道。
“瞅啥呢？眼珠子都快掉人家饭碗里了。”
“羡慕了？嫉妒了？还是恨了？”
赵天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梗着脖子嘴硬。
“谁……谁羡慕了！我就是随便看看！”
石末嗤笑一声。
“行了啊，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纯情大尾巴狼。”
“你那点小心思，从坝上都能传到坝下去了。”
他看着赵天山那副既委屈又憋屈的样子，决定给他个痛快。
“哎，我跟你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石末压低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看见没，坐张曼玲原来位置那个，叫孙慧芬，看上冯程了。”
“这张曼玲啊，是去给自个儿姐妹当僚机，哦不，是当红娘牵线去了。”
赵天山愣住了。
“红娘？”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那片黯淡迅速被一抹亮色所取代。
“真的？”
“那必须是真的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石末一副“你还不信我”的表情。
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传授什么武林秘籍。
“我再给你透个底。”
“上次修那个植苗机，你猜谁在旁边看得最认真？”
“就是她，张曼玲！”
“这姑娘，不爱红装爱武装，对这些叮叮当当的铁疙瘩，比对口红眉笔兴趣大多了！”
石末用筷子指了指赵天山，又指了指自己。
“咱们林场不是刚成立了机务维修组吗？”
“那大奎是组长，隋志超是副组长。”
“你！懂我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