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冯程和几个技术员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起哄。
“老赵，可以啊，铁树要开花了？”
“那姑娘确实不错，又大方又漂亮！”
“抓紧机会啊，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
赵天山被众人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你们再胡说，我跟你们急！”
他挥舞着拳头，却没半点威慑力。
大家看他真急了，才哈哈笑着放过了他，不再继续打趣。
大会在激昂的歌声中落下帷幕。
但塞罕坝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当天下午，林场所有领导和技术骨干，都被召集到了会议室。
气氛，一下子从户外的热烈，转为室内的严肃。
于正来坐在主位，表情凝重。
“同志们，人到的差不多了，咱们开会。”
“今天的会，只有一个议题，就是怎么安排今年的春季植树任务。”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去年的成功，给了我们巨大的信心。但是，我们不能骄傲自满。近十万棵树听着多，可撒在这几十万亩的荒滩上，连个水花都算不上。”
“今年的任务，只会更重，要求只会更高。”
毕西青作为技术副场长，率先发言。
“场长，我认为我们应该总结去年的经验，继续扩大全覆被育苗和人工植苗的规模。趁热打铁，能栽多少是多少。”
这个提议很稳妥，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点头认同。
可石末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我不同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毕西青皱了皱眉：“石末同志，你有什么不同看法？”
石末站了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塞罕坝地图前。
“毕场长，各位领导，我不是说人工植苗不好。而是，它的效率太低了。”
他指着地图上广袤的黄色区域。
“我们有多少人？满打满算不到一千。这片地有多大？一百多万亩！靠我们一锹一镐，一棵一棵地种，要种到猴年马月去？”
这番话，问得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却又不敢直面的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于正来问道。
“机械化！”
石末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
“我们必须上机械！用拖拉机带动植树机，一天干的活，能顶上百人干一天！”
“可我们没有机械化造林的经验啊！”一个技术员担忧地说道，“万一失败了，损失太大了。”
“所以，要实验！”石末胸有成竹。
“我提议，今年的任务分成两部分。”
“第一，明年春天，我们先不用我们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那些宝贝苗子。我们就用坝上现有的，适应性强的本地树苗，进行小范围的机械化造林实验。成了，我们就找到了大规模快速造林的方法！败了，我们损失的也只是一部分本地苗，核心力量没受损。”
“第二，也是今年的核心任务——建苗圃！”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们不能总指望从外地调苗，受制于人。我们必须建立属于塞罕坝自己的，大规模的，现代化的育苗基地！”
“自己育苗，自己栽树，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这才是长久之计！”
石末的这番话，逻辑清晰，眼光长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于正来盯着地图，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许久，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
“就按石末同志的方案来！”
“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我们塞罕坝人，就是要在摸索中前进，在失败中总结经验！”
于正来的话一锤定音。
“从今天起，全场职工，暂时放下其他一切任务，全力投入苗圃建设！”
命令一下，整个林场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全场九百多名职工，连同家属，全员上阵。
大家被分成了五个突击队。
毕西青、石末、冯程、覃雪梅、孟月，各带一队。
目标，是在林场总部附近，开辟出一块足足有五公顷的土地，作为一号苗圃基地。
这五公顷地，又被划分为五个区域。
每公顷，专门用来培育一种林木。
落叶松、樟子松、云杉……这些被寄予厚望的种子，将在这里扎下最初的根。
号令一出，千百人奔赴荒野。
铁锹翻飞，镐头起落，冻土被一块块撬开。
男人们负责开荒、平地、拉围栏，女人们则细心地筛土、施肥、整理苗床。
短短一个星期，奇迹再次发生。
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被整理得平平整整，分成了无数个标准的苗床方格，四周还拉起了结实的围栏。
一个崭新的，承载着塞罕坝绿色希望的大型苗圃，拔地而起。
苗圃建成后，众人没有片刻歇息，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播种工作。
每块苗圃播三万棵种子。
塞罕坝的风，刮了六年。
石末也在这里待了六年。
从一个青涩的京都小伙，彻底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的塞罕坝汉子。
这天，忙完了苗圃播种的收尾工作，累得快散架的石末，终于收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的家书。
信封黄旧，带着远方的尘土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是老妈写的。
“儿啊，见字如面。”
“你在坝上一切都好吧？天冷了要多穿衣，别冻着。你爹我俩都好，勿念。”
开头的几句家常话，让石末心里暖洋洋的。
他继续往下看。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爹评上六级焊工了！厂里都夸他是技术大拿！壹大爷还是八级钳工，你爹说早晚有一天要超过他！”
石末乐了。
好家伙，老爹这该死的好胜心。
“我也评上了五级铣床工，现在我俩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一百五十多块呢！吃穿不愁，你不用担心家里。”
石末掰着指头算了算。
一个月一百五。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妥妥的高薪家庭了，属于是站在鄙视链顶端的那一小撮人。
信里又提了一件让人唏嘘的事。
“……院里轧钢厂那个工友，前阵子还是没挺过去，走了。人走之前，总算是看着自己孩子出生了，也算没留遗憾。厂里给得也大方，补助了五百块钱，也算对得起人家了。”
五百块。
一条人命。
石末心里有点堵得慌。
他甩了甩头，把这点不舒服的情绪甩开，继续看信。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次家书的“核心议题”。
“对了，儿子，你也不小了，个人问题该考虑考虑了。上次写信我跟你爹给你物色那三个，你中意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