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来领着这群初来乍到的大学生，穿过一片空地，走向那些半埋在地下的“土包”。
一个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跟在旁边，指着前方介绍。
“咱们营地现在一共分了五个区。”
“中间最大的那个是食堂，也是咱们的会议室。”
“东西两边，男女宿舍，男左女右，隔着远，绝对安全。”
工作人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最东头那两个独立的，是石工和冯工他们的老营地，现在也当宿舍用。”
“西头那边，是曲书记特批，让石工他们给你们这些大学生建的实验室，还没完全弄好。”
他指了指左边一排地窨子。
“我们之前想着得多来点人，就一口气建了十个两人间宿舍。”
“结果这次就来了你们八位，四男四女，正好一人一间还富余俩。”
“你们自己挑，挑好了在门口的木牌上写上自己名字，省得晚上摸黑走错了。”
众人听着，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但当他们真正走到地窨子入口时，那股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土腥味和凉气，还是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男生们被分到了左边的区域。
隋志超作为社交达人，第一个掀开一个地窨子的门帘，探头往里看。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弹了出来。
“我嘞个去！”
他一脸惊悚地看着其他人。
“这……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我怎么感觉跟进了地窖似的！”
其他人也凑过去看。
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一道斜着的光从顶上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户里透进来。
空气里全是潮湿的土味。
两张光秃秃的木板床靠墙放着，中间是个用土坯搭起来的矮桌。
这就是宿舍？
这就是他们未来几年要生活的地方？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武延生紧紧皱着眉，脸色难看，但碍于面子没出声。
来自蜀州的闫详利个子小小的，脸色有点发白，他拽了拽隋志超的袖子。
“超哥，这地方……有点瘆人啊。”
他小声说。
“晚上不会有啥玩意儿从土里钻出来吧？要不……咱俩住一间？有个伴儿。”
隋志超本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一听这话，立刻找到了台阶下。
“行啊！必须的！兄弟别怕，哥罩着你！”
他一拍胸脯，大包大揽。
“就这第一间了！咱俩的！”
武延生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那黑洞洞的地窨子，心里也发毛。
他清了清嗓子，对旁边一直闷不吭声的那大奎说：“那个……大奎是吧？咱们也一间吧，东西放一块儿，方便互相照应。”
那大奎是个老实人，点了点头：“行。”
于是，四个男生迅速配对完毕，本可以一人一间的宽敞待遇，硬是被他们自己搞成了集体宿舍。
另一边，女生们的情况也差不多。
四个姑娘家，没人想一个人住在这地洞里。
孟月很自然地拉住了覃雪梅的胳膊：“雪梅，咱俩一间，没问题吧？”
覃雪梅点点头，她对住哪儿没什么要求。
孟月探头往地窨子里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惊叹：“天哪，这真的能住人吗？”
覃雪梅却比她镇定得多。
她仔细打量着地窨子的结构，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夯实的土墙。
“能住。”
她说。
“你看这墙夯得多结实，这说明建造的人是懂这个的，有功底。”
“而且顶上还留了窗户，采光和通风都考虑到了。”
覃雪梅的语气带着一丝欣赏。
“我听我爷爷说过，他们以前打仗住的猫耳洞，那才叫真的憋屈。我们这条件，比先辈们好太多了。”
孟月看着覃雪梅，有点奇怪。
“雪梅，你怎么了？”
“感觉你从刚才看到那片林子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覃雪梅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事。”
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
“我只是……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那个叫石末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在这片黄沙里，硬生生种出一片绿洲来。”
覃雪梅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探究佩。
“我觉得，在塞罕坝种树，肯定不像武延生说得那么简单。”
孟月撇了撇嘴。
“我觉得武延生说的也有道理啊。”
“先种灌木再种树，这思路很清晰嘛。咱们是科班出身，多观察两年，肯定也能发现原生灌木的作用，早晚会想到这个办法的。”
她拉着覃雪梅往一个空着的地窨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
“再说了，我可打听了，那个石末是农业大学毕业的，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林业大学高材生，专业都不完全对口，他能比我们还懂？”
她们正说着，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哇——！”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沈梦茵站在一个地窨子门口，捂着脸嚎啕大哭。
“我不干了！我要回家！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她的哭声带着巨大的委屈。
季秀荣赶紧冲过去抱住她，手忙脚乱地安抚。
“哎哎哎，梦茵，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哭了，怎么了这是？”
沈梦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黑洞洞的地窨子。
“这……这比我想的差太多了！呜呜呜……我家虽然条件不好，可我……我也没住过这种土洞啊！”
她抽抽噎噎地哭诉着。
原来，沈梦茵家里经济困难，兄弟姐妹多，她是真的没别的去处了，才咬着牙报名来了塞罕坝。
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眼前的景象还是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季秀荣听明白了，心里也泛起一阵同情。
她搂着沈梦茵的肩膀，却没说什么大道理，反而凑到她耳边，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
“哎呀，我的大美女，你快别哭了！”
“你看看你，长得这么漂亮，皮肤又白，这眼泪鼻涕一把的，颜值都下降五个level了！”
沈梦茵的哭声一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有点懵地看着季秀荣。
“真的吗？”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我……我真的好看？”
“那当然！”
季秀荣说得斩钉截铁。
“你绝对是咱们这批大学生里的颜值天花板！哭花了多可惜啊！”
沈梦茵被她这么一夸，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她看着季秀荣真诚的脸，心里的委屈莫名其妙就散了一大半。
季秀荣见状，立刻趁热打铁。
“走走走，颜值担当！咱俩一间！快，麻利儿把床铺了，收拾利索了，我估计马上就开饭了，去晚了可没好吃的了！”
沈梦茵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已经忍不住向上扬起。
她点了点头，跟着季秀荣一起，两人迅速铺好床铺，然后一起出了地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