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农神”的尊号,如同最上等的香料,随着西域商队的驼铃,飘过玉门关,弥漫在整个大燕的上空,最终无可阻挡地渗入了京城那权力交织、暗流汹涌的每一个角落。这尊号,对于支持赵小满的革新派与万千受益百姓而言,是实至名归的荣耀;但对于那些固守陈规、视赵小满与其所为如洪水猛兽的守旧派而言,则不啻于一道催命的符咒,一记响亮的耳光,更是他们最后反扑的、绝佳的借口与导火索。
赵小满的声望越高,功绩越着,便越发映衬出他们的顽固与无能。若任由其发展,不仅他们坚守的“纲常伦理”将彻底崩塌,他们在朝堂、在地方、在宗族内的权势与话语权,也必将随之土崩瓦解。这是他们绝不能容忍的!
于是,一场酝酿已久、蓄势待发的风暴,终于在“东方农神”之名传遍京城之际,被彻底引燃。
这一日的早朝,气氛格外凝重。龙椅上的皇帝面沉如水,俯瞰着下方肃立的文武百官。就在例行议事即将结束,司礼监太监尖着嗓子准备喊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之时——
以都察院那位须发皆白、曾多次与赵小满交锋的王老御史为首,十余名身着御史官服或翰林清贵袍服的官员,齐刷刷地出列,跪倒在了御阶之前!
他们并非空手而来。
王老御史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展开的卷轴,那卷轴并非寻常奏章所用的宣纸,而是一匹刺目的、未经染色的白绫!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白绫之上,赫然是以暗红色的、已然干涸发黑的字迹书写而成的奏本!
血书!
满朝文武瞬间哗然!血书上朝,乃臣子表达极度冤屈或进行死谏之举,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此激烈方式!
“陛下——!”王老御史声音悲怆,带着一种仿佛国将不国的绝望与激愤,响彻整个金銮殿,“臣等今日,冒死以血谏君!弹劾农桑女官赵小满,三大不赦之罪!”
他声音颤抖,却字字诛心:
“其一,勾结外邦,里通外国!”他猛地指向西方,“赵小满借农学院之名,广纳番邦蛮夷,私相授受我大燕不传之农技良种!更亲赴西域,为其寻水定策,使得番邦国力大增!此等资敌之举,与叛国何异?!她赵小满眼中,可还有我大燕社稷安危?!”
“其二,妖言惑众,以术乱法!”他转向殿中同僚,目光扫过程维景等人,“其所为所谓‘神技’,顷刻催生,点地成泉,此非人力可为,实乃妖术无疑!更借这妖异之名,在西域蛊惑人心,被尊为什么‘农神’!此乃亵渎天地,惑乱纲常!长此以往,民间只知有妖女赵小满,而不知有陛下,不知有朝廷法度!”
“其三,亦是罪无可赦之首罪——僭越神器,妄称神明!”王老御史几乎是在嘶吼,手中的血书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农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唯有天子,方可代天牧民!她赵小满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敢受此神号?!此乃觊觎神器,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九族!!”
他身后跪伏的官员们也齐声叩首,悲声高呼:
“陛下!赵小满不除,国将不国啊!”
“妖女祸国,请陛下明正典刑!”
“铲除妖孽,以正视听!”
声声控诉,如同淬毒的利箭,携带着“叛国”、“妖术”、“僭越”这三项足以将任何功臣碾为齑粉的滔天罪名,狠辣无比地射向了远在丰女村的赵小满,也射向了龙椅之上,那位一直支持、重用赵小满的皇帝!
程维景等支持派官员气得浑身发抖,立刻出列反驳:
“荒谬!农学院传播农技,乃陛下恩准,彰显我天朝气度,何来资敌之说?!”
“西域尊号,乃外邦自发感念,赵女官何曾自认?以此定罪,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催生寻水,乃赵女官天赋异禀,一心为民,岂容尔等以‘妖术’污蔑!”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支持者据理力争,反对者死咬“神器僭越”与“资敌”不放,双方势同水火。
龙椅之上,皇帝的眉头紧紧锁起。他深知,这并非简单的政见之争,而是新旧势力,是固步自封与开拓进取之间,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守旧派此次联合发力,甚至动用血书死谏,是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他们攻击的虽是赵小满,剑锋所指,却是他这位力主改革的帝王!
他看着那刺目的血书,听着殿内喧嚣的争吵,目光愈发幽深。赵小满的功绩,他看在眼里;其能力之玄奇,他心知肚明;其忠诚,他从未怀疑。但“僭越神器”这四个字,确实触碰到了帝王权力最敏感、最不容侵犯的神经。
守旧派这最后反扑,可谓毒辣至极,将他这位皇帝,也逼到了必须表态的墙角。
风暴,已至。
这份来自朝堂最高权力中心的血书弹劾,如同最迅猛的瘟疫,几乎在当日,便通过各种渠道,传向了帝国的四面八方,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丰女村,摆在了赵小满的案头。
指控之严重,言辞之恶毒,立场之决绝,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攻讦。
赵小满看着那抄录下来的血书内容,脸上依旧平静,但握着纸张的手指,却微微收紧。她心口那殷红的胎记,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被无形枷锁束缚住的滞涩感。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这一次,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刁难与陷阱,而是关乎她生死,更关乎她所致力的一切改革能否继续的……终极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