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骑着摩托，沿着村道往海边开，车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车轮碾过积雪，溅起的雪打在裤腿上，很快融化成水，流到他的鞋子里
他一边开，一边大声喊着“薇薇”，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李铮的心跳越来越快，握着车把的手都有些紧张的出汗了
林薇的性格他知道，她心里有事容易藏在心里，这种平时看着没事，其实是很容易走极端的那个性子
现在治好爸爸的腿，结果造化弄人，又遇到更严重的恶性肿瘤
原本以为生活即将好起来了，结果转眼坠入更深的深渊，她肯定容易一时间想不开
“薇薇！你在哪儿？听到了应我一声！”
李铮又喊了一声，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他的全身都开始微微的战栗起来
他想起林薇平时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那么可爱的姑娘，不会一个人想不开？
终于到了海边，李铮停下车，跳下来，快步往礁石区跑
海风更大了，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他沿着礁石区一遍遍地找，喊着林薇的名字，声音都有些沙哑
可是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海浪和风声，没有林薇的身影
“薇薇！你出来啊！”
李铮站在一块最高的礁石上，望着灰蒙蒙的海面，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掏出手机，给林薇打电话，却只听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林薇把手机关了
“我草！”李铮忍不住的怒骂一声
他蹲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冷风灌进喉咙，呛得他咳嗽起来
他想起林薇跟他说过的话
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海边坐一会儿，听着海浪声，就会好很多”
可是现在，海边没有她，她到底去哪儿了？
雪还在下，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可是他没有时间管，脑袋疯狂运转，她到底会去哪里
一个个念头产生又消失
忽然记忆开始发烫，痛的像是被烙铁烧红了一样，大脑某处的记忆枷锁像是被烫开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脑海里突然涌进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嗳，李铮，你听说了吗？经常跟你同桌的那个林薇，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好像是淹死的，在学校附近的那条河里，导员跟我们说的，还让我们注意安全，别去河边玩”
“她……挺可惜的，平时总是一个人，很少说话”
那段记忆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雾
他对林薇没什么印象，就记得，喜欢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白裙子
记忆里她总是很忙，忙的有时上课经常不来，来的也是迟到，和经常迟到的他成了同桌
坐在他旁边时，总是低着头，手里不停地写着什么，眼里满是化不开的忧愁
有时候，他会在食堂遇见她，她在那边兼职工作，兼职送一个馒头和一份免费的汤，能解决两顿饭
她坐在角落里，吃得很慢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她不小心睡着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她笑，笑容很淡很干净，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脑海里被封存的记忆开始浮现，可是时间容不得他多想
“淹死的……”
李铮喃喃自语，突然他想起，有一段时间，林薇经常在半夜惊醒，紧紧的抱着他说，她总是重复做着一个噩梦
“我梦见自己沉没到一个河底，怎么也浮不上来”
“那里面好冷好冷，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找了很多遍都没找到你，我好怕好怕……”
“河！”
李铮猛地反应过来，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骑上摩托，几乎是拼了命地往那条河的方向开，车把被他握得死死的，指节都泛了白
薇薇，你千万不能有事！
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摩托开得很艰难，道路积雪，容易侧滑
可是李铮不敢慢，他怕晚一秒，就会失去她
李铮骑着摩托冲到河边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寒风裹挟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却连眨眼都顾不上，目光死死盯着河面
河中间的冰面中央破了一个大洞，暗蓝色的河水在洞里翻涌
林薇的米白色羽绒服浮在水面上，只露出半个肩膀，双手无力地抓着破碎冰块的边缘
“薇薇！”
李铮嘶吼着，着急的跳下车，膝盖重重磕在雪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膝盖的疼了，爬起来就往河边冲。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河边回荡，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你撑住！我来救你！”
林薇原本已经放弃了挣扎，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针，扎得她四肢发麻，意识也开始模糊
她想起之前重复做的那个沉没河底的梦，她仿佛都相信了这是自己的宿命
注定沉没的人生，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就像是她在梦里无数次挣扎，最后都被淹没
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样也好，死了，不用再拖累李铮，不用再看着爸妈为钱发愁
可是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喊时，她还是猛地睁开眼
浑浊的视线里，那个穿着黑色棉袄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
是李铮，真的是他！
“李铮……”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嘴唇冻得发紫，连张开都觉得费力
“这是不是……在做梦啊？为什么你总在我……绝望的时候出现？”
大学时她交不起学费，躲在宿舍里面哭，是李铮拿着助学贷款申请表找到她
爸爸腿疼的抽筋疼得满地滚，她抱着电话不知道找谁，是李铮连夜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现在她跳河了，他居然又找来了
李铮跑到河边，离冰洞还有几米远就停住了
他看到脚下的冰面泛着薄光，踩上去能隐隐听到“咯吱”的声响，显然不结实
他急得团团转，双手在嘴边呵着气，指尖冻得通红：“做你个头的梦！先把你救上来，我再找你算账！”
林薇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过一股热流，原本僵硬的身体居然有了点力气
她赶紧摆了摆手，着急的大声提醒
“别过来！这冰不结实，你踩上来也会掉进来的！那样……那样我们俩都没救了！”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淹死！”
李铮的眼睛红了，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河边的柳树上
冬天的柳枝光秃秃的，有几根粗壮的枝桠垂到岸边，看起来够长
他冲过去，双手抓住一根最粗的枝桠，用力往下掰
树枝上的硬币大小的冰碴掉了他一身，冷的他有些哆嗦
“你为了我……已经付出太多了”
林薇看着他的动作，眼泪混着冰水往下掉
“刚认识的时候，你帮我办助学贷款；后来……你给我买房子，开奶茶店，现在又花十三万给我爸治病……”
“李铮，我真的很感谢你……你像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在水里晃了晃，几乎要沉下去
“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十八年里最开心的日子”
“爸爸的腿好了，妈妈也笑得多了……”
“可是为什么……老天要针对我们家呢？明明……明明刚要好起来……”
“你别说了！留两口气等我救你！”
李铮终于把树枝掰断，他掂量了一下，大概有三米长，够得着林薇
他抱着树枝往冰洞跑，脚步放得很轻，还挑着结实的地方踩两脚，怕踩裂冰面
“不行！我必须说！”
林薇却很固执，她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在慢慢模糊
“我怕……我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李铮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他瞪着林薇，第一次对着她生气的大吼
“我草！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说死？”
“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死了，想过你妈有多伤心吗？她操劳了一辈子，就盼着你好，想过你爸吗？他还等着看我们结婚；你想过我吗？我为你做这么多，不是为了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的！”
他一边吼，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冰洞，把树枝伸到林薇面前
“我找到东西救你了！抓住它！”
林薇看着眼前的树枝，又看了看李铮通红的眼睛，嘴唇动了动
“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婚礼。我不希望你被我家人裹挟着结婚……那样太自私了，你不会开心的。”
“我同意了啊！我很开心！”
李铮急得跳脚，树枝又往前递了递，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东西
“谁跟你说我不乐意的？我挺乐意的！”
“什么？”林薇猛地瞪大双眼，浑浊的眼里瞬间有了光
“你怎么可能乐意？”
“我怎么就不乐意了？”李铮皱着眉，语气里满是疑惑
“你是我女朋友，跟你结婚不是很正常吗？”
“因为……因为我配不上你啊！”
林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声音透着委屈和自卑
“你那么优秀，能写歌，能开奶茶店，长得也好看……和你结婚的人，应该是跟你一样优秀的女生，不是我这种只会给你添麻烦的人……”
“别废话了！先抓住树干！”
李铮没时间跟她争论，看着她在水里晃得越来越厉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林薇咬了咬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往树枝的方向挪了挪
冰冷的河水灌进衣领，她打了个寒颤，双手死死抓住树枝，树枝上还有些结冰冻在上面的冰碴，硌得她手心冰疼
可她不敢松手，这是她的救命稻草，也是李铮给她的希望
感受到树枝另一端传来的重量，李铮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双脚蹬着冰面，身体往后仰，一点一点地把林薇往岸边拉
冰面时不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要裂开
可是他不敢停，眼睛死死盯着林薇，生怕她再掉下去
终于，林薇的上半身靠在了厚实的冰面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吐着白气，身体冷得不停发抖
李铮赶紧绕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踩在冰上，伸手抱住她的腰
她的衣服全湿透了，冰得刺骨，像抱了一块冰。
“抓紧我！”李铮把林薇拦腰抱起，转身就往岸上跑
林薇的身体很轻，却因为衣服湿透变得沉重，他跑得踉踉跄跄，却又不敢放慢脚步，怕她冻坏了
跑步的姿势很丑，像是一个像是发条的小机器人，歪歪扭扭
在林薇心中却是很帅，像是带着光环的英雄，带着她私奔，逃离那原本被写好的、注定沉没的命运
林薇的衣服被冰冷的河水浸着，李铮隔着衣服抱着都有些刺骨
他抱着林薇把被水浸湿的衣服脱掉了一些，然后把她抱在身前，用自己穿的军大衣把她像是包粽子一样包了起来
军大衣很厚，带着李铮的体温，林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紧紧的抱着他，像是一个颤抖的八爪鱼，紧紧抱着李铮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
她的身体还在发抖，嘴里却喃喃地重复着：“李铮，我爱你……我爱你……”
李铮拍着她的背，声音有些沙哑
“别说话了，保存体力，我带你回家”
他把林薇抱到摩托上，让她坐在前面，自己抱着，发动了摩托
风还是很冷，可他尽量把身体往前靠，替林薇挡住寒风
回到家时，林芳正坐在门口哭，看到李铮抱着林薇回来，赶紧迎上去
“薇薇！你怎么样？没事吧？”
“阿姨，先别说了，薇薇冻坏了，我带她去洗澡”
李铮抱着林薇往洗澡间跑，推开门就拧开热水器
温热的水流出来，他赶紧把林薇放下来，伸手摸了摸水温，调到不冷不热刚好的温度
“我帮你脱衣服”李铮说着，伸手解开林薇湿透的衣服
林薇的身体还是僵的，历经大起大落，她的眼神有些呆滞，还没反应过来，任由他帮自己脱衣服
也没管什么男女有别的问题，两人以前洗澡差不多都是一起洗的
温水慢慢包裹住身体，林薇闭着眼，感受着寒意一点点从心里深处被驱散
李铮站在旁边，帮她调整水温，慢慢的提高着水温
时不时用手摸一下她的胳膊，确认她是不是暖和过来了
过了十多分钟，林薇的身体终于不再发抖
她睁开眼，猛地扑进李铮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没说话，眼泪却无声地掉了下来。
李铮拍着她的背，动作很轻：“没事了，都过去了。”
又洗了一会儿，李铮帮她关掉水，拿过浴巾，仔细地帮她擦身体，从头发到脚，每一处都擦得干干净净
林薇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弄，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绝望，只剩下依赖和温柔
“好了，穿上衣服，别再着凉了”
李铮把干净的毛衣递给她，看着她穿上，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林薇穿好衣服，走到李铮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李铮，谢谢你”
李铮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好气的说道：“你先把身体养好，我等会找你算账”
林薇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满是自己的影子，撅了撅嘴，心里却甜的像是蜜一般
乖乖的等着他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