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莱耶看着知道卡迈尔没事后神经明显缓和的赤井秀一,很奇怪他这口气是怎么松得下来的。
对于不怀好意的拉莱耶来说卡迈尔当然不能死。仅从其他人的描述中就能看出,他之于赤井秀一就如同印度之于上合组织——多他一个除了摆着没啥意义,少他一个就少了个搅屎棍,怎么看都是踢了划算。但很显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力并不是选择伙伴的唯一衡量标准。
“这张照片是一个小时前拍的。”
彻底冷静下来的赤井秀一发现了华点,再冷静的人眼神里都忍不住带上了控诉:“你是故意的。”——故意一直不说看他笑话。
“呀,被你发现了。”拉莱耶一只手柱在窗户上,眼中的戏谑半点不加掩饰:“要我say sorry吗?”
赤井秀一和拉莱耶对视半晌,终于决定反击回去:“你只是不想让我问你从冲绳回来之后表现异常的原因吧。”
拉莱耶脸上的笑容卡住了。
赤井秀一本该因为自己在嘴上扳回一局而感到得意,可真的看到拉莱耶消失的笑容,他却并没有多少成就感,反而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心上。
——他以为拉莱耶的目光永远不会只停留在某一个人身上,原来……不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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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敢助不满地对好友吐槽:“公安那群人怎么什么都要插一脚,这是长野的案子,还不是什么联合调查的重案,他们来干什么?”
诸伏高明却有些出神——刚才和从东京来的那群公安交涉时,他好像又看到了弟弟的朋友,那个金发的青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的脸和多年前景光第一次把他带来见自己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然而,与那张娃娃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上愈发沉郁的气质。
这种气质如同一股沉重的阴霾,笼罩着他,让人不禁心生压抑。尤其是这次见面,那种在黑暗世界中浸淫多年才能历练出来的嗜血感更是几乎掩盖不住,如同一股汹涌的暗流,在他的身周涌动。
诸伏高明若有所感地望向审讯室,为弟弟曾经的好友现在的状态感到担忧。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
“我这是正当防卫,那个人可是拿着铁棍来我家要钱的!”菱田纲牙齿打颤,他往橙汁里下的药很重,但那个人喝进去的不多,他不敢肯定那个人最后到底能不能活过来。
“我要律师。”菱田纲深吸几口气:“在律师过来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在菱田纲的视角下,对面两个警察从进来到现在一个音节都没发出,表现地比自己更像个面对审讯缄口不言的罪犯。眼神偶尔放空偶尔阴森,但就是除了干坐着什么都不干。
警察越沉默,菱田纲的脑补就越严重——
不,不对,从那个男人进自己家门开始,整件事都不对!
最不对劲的就是,警察来的太快了!离他成功下毒有十分钟吗?还没等他想办法处理尸体,警察就破门而入,他的妻儿也顺理成章地被当成共犯抓进来……一切,简直就像被人安排好的一样!
可是,那个假扮黑道的人是真的喝下了老鼠药啊?难道他并不是演员之一,而是和自己一样的,被戏耍的人?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用说,一定和现在顶着自己女儿身份在东京过好日子的女人有关!
菱田纲的肩膀因为这个推测而颤抖不已——如果那件事败露了,一切就都完了。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警察本部怎么会突然停电!
菱田纲刹那间汗流雨下,更确信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
黑暗中,皮鞋踏在审讯室地板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嗒、嗒、嗒,像秒表在倒数生命。
“你要把他吓坏了。”轻佻的声音像是另一个时空传来,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菱田纲的视野里又有了光亮。
然而,这光亮的产生并不是因为审讯室恢复了供电,而是他面前亮起了两个功率极大白得刺眼的手电筒。
“你、你们是谁!”菱田纲恐惧地大喊:“来人啊!警察呢!有人进来杀人了!”
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的手电筒终于大发慈悲地从他眼睛上移走了,菱田纲这才得以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的容貌。
两道惨白的光束在黑暗里沉浮,像是手术刀划开腐肉,手电筒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密尘埃,将两个人剖成明暗切面。
金发男人的蜂蜜色发丝被冷光滤成亚麻白,肩线挺拔如古希腊雕塑,他左手插在黑色作战裤袋里,右手捏着手电筒自然垂落,小臂袖子挽起,平白给他添了十二分的色气。
银发男人长发束成高马尾,发丝和皮肤比手电筒的光更冷,在这种冷色光调下,他本就过分精致的眉眼更像被AI合成的伪人,收拾收拾能直接去鬼屋工作。金属筒身在他手中翻转,光晕在地面转出漩涡状的涟漪。当光束偶尔掠过他下颌线时,投在墙上的影子如修道院壁画般圣洁,和真实世界中鬼气森森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菱田纲傻在原地,如果不是时间不对,他真的很想问一句——现在的连犯罪分子招人的颜值门槛都这么高了吗?
金发男人忽然轻笑出声:“刚才还在对警察大呼小叫,现在又开始呼唤警察了呢。”
他声音里裹着冰碴,却偏要弯起唇角做出亲和姿态,活像杂志内页里带着危险气息的奢侈品代言人。
斯巴拉希——旁边的拉莱耶忍不住撇开脸偷笑了一下。
怪不得能骗过组织那么多人,波本的演技可以去竞争一下奥斯卡了——纯纯大恶人啊。
“他为什么这么相信警察不会动他?”拉莱耶开始说自己的台词:“如果警察想保护他,我们两个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啊?”
“现在是停电时间。”拉莱耶用手电筒扒着菱田纲的眼睛转了一圈:“监控也停掉了,所以接下来,菱田先生要好好思考怎么回答我们的话哦~”
他的声音像是浸过冰水一般,在炎热的时候听会瞬间缓解焦躁,但在本就阴冷的审讯室里,听的人只觉得身上缠了一条毒蛇。
安室透的皮鞋又开始移动,这次是绕着审讯桌缓慢踱步。每一步落下,都激起灰尘在光柱中狂舞。菱田纲的眼球跟着那团黑影转动,脖颈发出生锈合页般的咯吱声。当阴影彻底笼罩他时,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比脚步声还要响亮。
“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安室透从正面靠近他,恶魔低语:“你以为我们是要说菱田亚纪的事吗?放心,这个问题用不着劳烦你,你的两个儿子已经在停电前把事情交代地清清楚楚了,我们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菱田亚纪?”安室透重复了一遍问题:“世界上有那么多女孩,为什么她偏偏顶替了你女儿的身份?”
菱田纲崩溃地摇头:“不能说,我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的!”
“菱田先生,你放心——啊,当然,我不是说我们会保护你,而是……”拉莱耶绕到后方,在菱田纲耳边轻轻道:“从你被光明正大地抓进警局,就已经进入了你口中的‘他们’的猎杀名单,这才是我诱你入局的目的。”
“无论是说还是不说,都不会改变被灭口的命运。区别就是,如果你替我们解开谜题,我们说不定可以提前解决掉想把你灭口的人;如果你不会说……我们也不会太为难你。”
“啊,对了,菱田先生之前的问题我要先解释一下。”明明是第一次合作,安室透却在配合中感到了一丝默契:“根据日本刑法第36条第一款,正当防卫需满足紧迫的非法侵害,且需要考虑防卫行为的相当性。如果你坚持自己下老鼠药是对入室抢劫的卡……莱姆先生的正当防卫,那么请问,你有时间下毒,却没时间报警吗?”
“综上所述,你的行为根本无法成立正当防卫,如果到了法院,法官会根据莱姆先生的伤情把你送进监狱……你很可能会拥有一个脾气暴躁的室友,在某一天被他失手打死也是很正常的事……还有你的儿子和妻子……而我们什么都不会做,是的,什么都不会做。”
“但如果你配合我们,莱姆先生的身份……也大有文章可做,是不是?”
拉莱耶的手顺着安室透的胳膊滑下,将他和自己手中的手电筒按灭,俯身将菱田纲困在审讯桌前。
审讯室重新变回漆黑一片,这一刻,不止是菱田纲,安室透耳边也只剩下拉莱耶的低低的笑声。
“我听人说,当一切突然变得漆黑一片的时候,可以听见受到惊吓的声音。”
“——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