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7号”开始以稳定而谨慎的速度上浮。
从一万五千米的极限深度脱离，本身就是一个需要精细控制的过程，以平衡内外压力差，避免对已经承受巨大压力的壳体造成进一步伤害。
舱内持续不断的金属应力呻吟声逐渐减弱，但气氛并未完全放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三位刚刚经历了极限冒险的科学家以及他们携带回来的数据上。
郭惟谦院士、孙静茹教授和陈树清研究员几乎是一回到相对“安全”的乘员舱，就立刻在刘培工程师协助下，将三个特制抗压箱连接到了“潜蛟-7号”搭载的高性能分析终端上。
数据如汹涌的洪流般被导出、解码、初步整理。
他们甚至来不及脱下笨重的深潜服，只是拉开了面罩，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工作状态。
舱内主屏幕上，不再是外部的深海摄像画面，而是分割成了数个区块，快速滚动着复杂的波形图、频谱分析、三维拓扑模型以及密密麻麻的、常人根本看不懂的参数列表。
“快看这个能量流分布图！”
孙教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屏幕上。
“装置的表面并非惰性，它在持续进行着低功率的能量吞吐！这种能量形态既不是纯粹的电磁波，也不是我们已知的强、弱相互作用力载体，它似乎能轻微影响局部空间的底层结构！”
陈研究员紧接着说道：
“宏观扫描显示，装置的整体轮廓存在多处非欧几里得几何特征。它的内部空间，很可能远比外部体积显示的更大，或者遵循我们完全陌生的空间逻辑。”
郭院士则死死盯着一组快速变换的粒子碰撞模拟结果，声音因为极度的专注而有些沙哑：
“我们的粒子束与装置表面相互作用时，产生了极其短暂的、超对称粒子可能存在的迹象……虽然只是瞬间湮灭，但这意味着那个造物所使用的物理规则，至少在某些高能层面，与我们宇宙兼容，但又更加深入。”
苏瑾博士也挤在旁边，仔细查看着生物关联性传感器的记录：
“装置表面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能量-有机质转化残留痕迹，不是地球已知的任何生物过程，更像是一种‘制造’或‘维护’生命形态的‘接口’使用记录。这太惊人了！”
钱学瀚教授和韩越博士则利用强大的算法，试图从海量的场畸变数据中，逆向推演装置可能的信息编码方式或控制系统逻辑碎片。
舱内充满了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激动的低语讨论以及仪器运行的声音。
每个人都明白，此刻正在解读的，可能是人类历史上首次近距离获取的地外高等文明造物的第一手科学数据，其价值无法估量。
每一次新的发现，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更热烈的讨论。
沈鲸川靠着舱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刚才的极限护航，不仅消耗了大量的龙珠能量，对他的精神力也是不小的负担。
他能感觉到体内龙珠传来一种温润的、缓慢修复的脉动，同时，似乎也因为这次高强度的运用以及与那外星装置能量的“近距离接触”，而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变化。
高强递给他一包高热量野战口粮和一瓶水：
“沈顾问，先补充点体力。他们这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谢谢。”沈鲸川接过，默默地吃了起来。
味道不算好，但能快速提供能量。
高强在他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问：“刚才外面情况怎么样？那个‘幽墟’，真的完全没察觉？”
沈鲸川喝了口水，微微摇头：
“它被惊动了。我们的扫描，尤其是那些定向的探测波，虽然功率压到最低，但对于那种能量敏感的存在来说，就像在黑暗里划亮了一根特别细的火柴。它感觉到了‘不对劲’，过来查看。
但我的屏障扭曲了所有直接指向我们的信息，包括生命波动、能量反应和大部分物理扰动，让它看到的只是一片‘正常的’深海能量背景噪音。不过，不能久留，它的‘疑惑’会累积。”
高强听得心头一凛，由衷道：
“多亏有你。不然，别说获取数据，他们三个……”
他看了一眼完全沉浸在数据世界里的三位老专家，摇了摇头。
“职责所在。”沈鲸川简单说道。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激动的研究人员，又投向观察窗外。
此时深度计显示已回到一万米左右。
这里的压力依然恐怖，但比起下方已经好了太多。
海水依然漆黑，但似乎少了下方那种令人心悸的、源自外星造物的冰冷压迫感。
他能感觉到，龙珠的力量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甚至比下去之前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丝。
与那外星装置能量的“间接交锋”，仿佛某种淬炼。
“沈顾问，”郭院士忽然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向沈鲸川，眼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震撼，也有无尽的求知欲、
“这次太感谢你了！没有你，我们连靠近它都不可能。这些数据初步判断，价值无法估量。它们可能会帮助我们理解一些最基础的物理问题，甚至触及宇宙的某些真相。”
沈鲸川站起身，走到主屏幕前，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和模型，平静地说：
“能帮上忙就好。这些数据，最终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以及未来该如何应对。”
他话中隐含的意思，让兴奋的科学家们稍微冷静了一些。
是的，这神秘的造物和它的守卫“幽墟”就在那里，是资源，是知识的宝藏，但也可能是潜在的、无法预料的威胁。
“鲸川同志说得对。”郭院士点头，恢复了科学家的理性。
“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多、尽可能准确地分析这些数据，形成初步报告。同时，‘潜蛟-7号’需要尽快返回安全深度，进行全面的检修。刘工？”
“正在密切监控，郭老。上浮过程平稳，预计四小时后抵达三千米安全作业深度。届时可以进行更详细的自检。”刘培回应。
沈鲸川对高强和郭院士说：“那我先去休息舱恢复一下。有事随时叫我。”
“好，沈顾问，你赶紧休息。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众人纷纷说道。
沈鲸川独自走向分配给自己的休息舱。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隐隐传来的讨论声，他才真正松懈下来。
盘膝坐在窄小的床铺上，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引导着龙珠的力量缓缓流转，滋养着有些疲惫的身心，同时也细细体悟着这次深度任务带来的、关于力量运用的新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