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卷长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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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锁忆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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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之路在脚下延伸,冰冷而虚浮,仿佛踩在凝结的雾气上,随时会碎裂、坠入下方无垠的灰色虚无。云知微的“意识”沿着这条孤寂的路前行,那悬浮的幽黑锁链如同沉默的引魂幡,在她前方不远处漂浮,锁链上闪烁的符文投下诡谲的光影,是这片死寂灰雾中唯一移动的光源。

侵蚀情感的铃音并未因她踏入这片空间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它不再仅仅是抽取,更像是一种……“置换”?将她心中那些沸腾的悔恨、迟来的爱意、噬骨的怜惜,一点点抽离,然后……灌注进来一种冰冷的、空洞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对沈砚的感知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想起他剜骨雕钗的惨烈,心中不再有撕裂般的痛楚,只剩下一个“他做了这件事”的冰冷事实;想起他默默承受的所有误解与伤害,不再有汹涌的愧疚,只剩下一种近乎旁观者的“分析”;甚至想起他可能永恒的死寂,那灭顶的恐惧也在消退,变成一种……认命般的“知晓”。

她在失去感受他的能力。

这种情感被强行剥离的过程,比肉体的酷刑更令人毛骨悚然。她像一个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心”被一点一点地摘除,却无力反抗。

唯有那通过血泪蛊链接传来的、来自沈砚那端的、绝对的死寂,依旧如同永恒的冰封背景,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也加剧着她情感流失后的空洞与寒冷。

不知在这条路上行进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前方的灰雾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那引路的幽黑锁链也缓缓停了下来,悬浮在半空中,不再前进。

到了?

云知微的“意识”停下脚步,向前“望”去。

灰雾散开的前方,并非什么囚牢或者祭坛,而是一片……更加令人心悸的景象。

那是一片广阔无边的、如同镜面般平滑的……黑色“水面”?不,不是水,那“水面”没有任何涟漪,倒映着上方流动的灰雾,却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散发着与那些锁链同源的、冰冷死寂的气息。

而在那片黑色“镜面”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人影——

是沈砚!

与他被锁链拖走时别无二致的姿态,甚至更加……“完美”地……被禁锢着。

无数条粗大的、闪烁着幽黑符文的锁链,从他身后的虚无中延伸出来,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巨蟒,死死缠绕着他的四肢、腰身、脖颈,将他以一个承受着极大痛苦、却又诡异凝固的姿势,悬吊在那片黑色镜面之上。他的头低垂着,黑发遮住了面容,赤裸的上身布满了锁链勒出的深痕和一些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暗色纹路,那些纹路仿佛与锁链上的符文相连,微微闪烁着,似乎在持续不断地从他体内抽取着什么。

他像一尊被献祭的、永恒受难的神只雕像,又像一件被精心陈列的、残缺的艺术品。

没有生机,没有意识,只有那令人绝望的、完美的死寂。

通过血泪蛊链接,云知微能“感觉”到,那死寂是如此彻底,如此纯粹,仿佛他所有的“存在”——意识、情感、记忆、甚至灵魂的碎屑——都已被抽干、榨尽,只剩下这具被锁链维持着不腐的躯壳,作为某种……“装置”或者“坐标”,存在于这里。

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在她历经千辛万苦,在她情感几乎被抽空之后,她找到的,只是一个……空壳。

那冰冷的、被铃音强行赋予的“平静”,在这一刻,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一种更深沉的、连痛苦都算不上、只是纯粹虚无的绝望,如同这黑色的镜面,瞬间淹没了她。

她缓缓地“走”上前,踏上那片黑色的镜面。镜面冰冷刺骨,却异常坚固。她来到他被悬吊的身影前,仰起头,“看”着他低垂的、毫无生气的脸。

她想伸手去触摸他,却发现自己这“意识”的形态,根本无法触碰到任何实体。

她只能这样,静静地,虚无地,站在他面前,像一个误入禁地的游魂,注视着一场永恒的、无声的葬礼。

那引路的幽黑锁链,在她身后静静地悬浮着,锁链上的符文光芒流转,仿佛在记录着这一刻。

侵蚀情感的铃音,似乎也达到了某种顶峰,变得更加尖锐,试图将她最后一丝因这终极绝望而产生的波动也彻底抹平。

然而,就在云知微的意识即将彻底归于那冰冷的平静,即将变成一个真正没有心的旁观者时——

异变发生了!

不是来自沈砚,也不是来自周围的锁链或灰雾。

而是来自……她自身?!来自那正在被疯狂抽取情感的……过程本身?!

那铃音在抽取她情感的同时,似乎……也将某种东西,反向……“灌输”了回来?!

不是情感,不是记忆,而是……一些……更加破碎、更加本源、仿佛是她生命底层代码的……碎片?!

这些碎片带着沈砚的气息!是他那些被锁链抽取、被这空间吸收的……“存在”的碎屑?!

它们在通过这诡异的铃音和血泪蛊的链接,如同回流的污水,不受控制地……涌入她正在被掏空的情感容器之中!

——不是他爱她的执念,而是他被锁链禁锢时,那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念头:“微微……快逃……”

——不是他守护她的决心,而是他意识被磨灭前,最后一点残存的感知:喉间骨哨碎片的冰冷刺痛,以及……与她指尖相触时,那早已习惯的、同步的……细微颤栗?

——不是他复杂的谋划与牺牲,而是他被抽取“存在”时,那无法言说的、灵魂被寸寸剥离的……极致痛苦与……虚无感!

这些属于沈砚的、最本源、最残酷的“感受”碎片,混杂着铃音冰冷的侵蚀力,如同致命的病毒,猛地注入云知微那已然半空的情感核心!

“呃啊啊啊——!!!”

她发出凄厉的、仿佛灵魂被撕裂又重组的惨嚎!这不再是单纯的情感被剥夺,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却都充满极致痛苦的“存在”感受,在她的意识中疯狂地冲突、碰撞、试图……融合?!

她在同步感受他最后的痛苦!同步体验他那被抽空“存在”的虚无!

那锁链禁锢的窒息感!那意识被磨灭的恐惧感!那灵魂碎屑被剥离的撕裂感!所有他承受过的、她未曾亲眼所见的酷刑,此刻都通过这回流的碎片,加倍地、清晰地、烙印在了她正在被掏空的“心”上!

这比任何肉体的刑罚都更加残忍!

她不仅要承受自己情感被剥离的空洞,还要被迫“品尝”他毁灭过程中所有的痛苦!

那引路的幽黑锁链,似乎感应到了这剧烈的波动,猛地绷直!锁链上的符文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一股强大的、带着镇压意味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狠狠朝着云知微的“意识”压制下来!试图将她这“不稳定”的状态,连同那回流的痛苦碎片,一同……碾碎!

而悬浮在黑色镜面上的、沈砚那死寂的躯壳,在那锁链力量爆发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是他残留的本能感应到了她的痛苦?还是……这锁链镇压的举动,无意中牵动了他这具“空壳”?

云知微在那双重痛苦(自身情感剥离与同步他的存在毁灭)的碾压下,在那锁链镇压力量的逼迫下,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散。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沈砚那似乎微动了一下的躯壳。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她即将破碎的意识中,如同最后的闪电,划破黑暗——

如果……如果她的“存在”,注定要在这里被剥夺、被碾碎……

那么……就让她……带着他所有的痛苦……带着他们之间这最后扭曲的连接……

一起……彻底地……融入这片死寂吧!

她放弃了所有抵抗,不再抗拒那情感的剥离,也不再抗拒那回流痛苦的侵蚀,反而……主动地、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那残破的、混杂着两人极致痛苦的“意识”,狠狠地……撞向了那压制下来的锁链力量,也撞向了……沈砚那死寂的躯壳!

她要……与他……在这永恒的禁锢中……同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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