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在一种奇异而静谧的氛围中稳步推进。沈知意发现自己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紧绷着准备迎接周幕凛的刁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像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心尖。
周幕凛的“转变”变得更加细腻，如同春雨，润物无声。
他依旧严谨，甚至称得上苛刻，但在针对沈知意的工作时，那份苛刻里似乎多了一层专注的打磨，而非简单的否定。
有一次，关于一个交互按钮的微秒级延迟效果，两人在邮件里来回讨论了数次，各执己见。最后，周幕凛直接来到了她的工位旁。
他没有坐下，只是微微俯身，一手撑在她的桌沿，另一只手轻点屏幕。“这里，”他的声音很近，低沉而清晰，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延迟0.05秒，不是技术做不到，而是用户的感知阈值在这里。”他调出一份她从未见过的神经学与用户体验研究数据，“你的直觉是对的，加上这0.05秒，反馈会更‘贴心’。”
他靠得那样近，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淡淡笼罩下来，沈知意甚至能看清他衬衫袖口下腕骨的线条。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注意力几乎无法集中在那份珍贵的数据上，只能胡乱地点头：“……好，我明白了。”
他似乎低低地“嗯”了一声，站直身体。离开前，指尖仿佛无意地在她桌面上那份画满了构思的草稿纸旁停顿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其中一个她自己很喜欢的、却觉得可能过于“柔软”的设计小元素。
“这个想法，”他语气平淡，“可以保留试试。”
那一刻，沈知意感觉心底像是有朵小烟花，“噗”地一声轻轻炸开，漾开一圈甜丝丝的涟漪。他看到了，甚至认可了她藏起来的小心思。
加班依旧常有，但不再难熬。
她偶尔会因为专注而轻轻咬住下唇，下一次手边就会出现一小碟剥好的、晶莹剔透的坚果仁，旁边配着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柚子茶——完美缓解她无意识的小动作可能带来的干燥。
她从未对他说过自己喜欢什么，但他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共享办公空间的空调总是开得太足，她有一次抱着手臂搓了搓，第二天，她的椅背上就多了一条质感极好的、柔软的薄毯，折叠得整整齐齐，颜色是她偏爱的暖灰色。
没有言语，只有行动。沉默，却震耳欲聋。
最让她心悸的是一次临时的线上会议。她在家接入会议，背景是家里的书架。会议中途，她需要起身去拿一份资料，忘了关闭摄像头。
回来时，她看到屏幕上，其他与会者的视频窗口都安静如常，唯有周幕凛的那个小窗里，他正抬手，指尖极轻地触了一下屏幕上她刚刚离开的位置，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柔软，甚至带着一丝…眷恋？
仅仅一秒，他似乎意识到会议音频里传来她回来的动静，立刻收回了手，表情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她的幻觉。
但沈知意的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咚咚咚地跳得厉害。她坐下，脸颊绯红，接下来的会议几乎没听进去什么，满脑子都是他那个下意识般的、温柔的小动作。
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依赖于语言。有时在会议室，一个眼神的交汇，她就能大致猜到他对某个方案是赞同还是存疑。而他，似乎也能从她微蹙的眉间，立刻捕捉到她遇到的难题所在。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像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将两人温柔地缠绕。
项目取得阶段性胜利的那天，团队决定小小庆祝一下。大家举杯时，周幕凛作为最高领导者，自然要说几句。
他照例说了些感谢团队、继续努力之类的场面话，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沈知意身上，比在其他人身上多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
然后，他非常自然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将自己面前那杯她之前不经意提过一句“味道好像不错”的特调鸡尾酒，与她那杯度数稍高的酒换了过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在听着旁边项目经理的插话，仿佛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只有沈知意知道不是。
她看着面前那杯被他换过来的、点缀着薄荷叶的漂亮饮料，再抬眼看向他。他正侧头和别人说话，喉结微动，侧脸线条冷硬，耳根处却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沈知意低下头，嘴角无法控制地、一点点地弯了起来。她端起那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清甜微凉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一直甜到了心里最深处。
那种感觉，就像在寒冷的冬日里，突然发现口袋里不知被谁塞进了一颗暖烘烘的、甜滋滋的糖。
微妙，隐秘，却足以让她心跳失序，整晚都沉浸在一种轻飘飘、暖融融的喜悦里。
他什么都不必说。
她却好像，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