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李子杰的尸体刚被踢到一边,周逸帆周身的黑雾就翻涌得更凶了。那些缭绕的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无数挣扎的人影,发出细碎的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们杀我徒孙,今日定要你们血债血偿!”周逸帆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里钻出来的,黑袍下的眼睛闪烁着绿光。
不可理喻道长啃了口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灵果,含糊不清地嚷嚷:“老周你讲点道理,是你徒孙先杀人抢东西的,咱们这叫正当防卫懂不懂?”
“歪理邪说!”周逸帆猛地抬手,黑雾里突然飞出数根白骨长矛,带着破空声直取不可理喻道长面门。
“来得好!”不可理喻道长手腕一翻,拂尘甩出一片金光,“啪嗒啪嗒”几声脆响,白骨长矛全被抽成了粉末。他顺势往前一冲,拂尘缠向周逸帆的手腕:“让贫道给你梳梳头发,清醒清醒!”
岩明也没闲着,禅杖在地上一顿,金光顺着地面蔓延,所过之处黑雾纷纷消散:“周逸帆,你残害生灵,已入魔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萧漺和冈裳大师一左一右包抄上来。萧漺手里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骨上流转着银色灵力;冈裳大师则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金色的经文从他口中飞出,像小刀子似的扎进黑雾里。
四位金丹期高手围攻一人,场面顿时变得惊心动魄。周逸帆的黑雾时聚时散,时而化作巨手拍向众人,时而凝成骨墙抵挡攻击,虽然落入下风,却一时半会儿没被拿下。
凌霖看得眼皮直跳。这就是金丹后期的实力?光是余波就让他站不稳脚跟,难怪人家能当教主。
“发什么呆?”钟广萍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她正用骨笛挑飞一个扑过来的邪教徒,“你看那个胖子!”
凌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杨盛政正躲在大殿柱子后面,手里的袋子“哗啦”作响,显然在搞什么小动作。这家伙刚才被十一郎缠住打了几下,肥脸肿了半边,此刻看着战场,眼神阴恻恻的。
“这家伙想偷袭。”凌霖瞬间反应过来,摸出一把银针,“婧瑶,掩护我!”
周婧瑶没说话,长剑挽出一朵剑花,金光护住两人身前。她脚下不知何时布了个小阵法,几个试图靠近的邪教徒刚踏进来,就被地上冒出的藤蔓捆了个结实。
“还是你靠谱。”凌霖冲她咧嘴一笑,灵力灌注在银针上,朝着杨盛政甩了过去。
杨盛政显然没料到凌霖会突然出手,等看到银针时已经晚了。他慌忙举起骨盾,“叮叮当当”几声,银针虽被挡开,却也震得他胳膊发麻。
“小杂种,找死!”杨盛政怒喝一声,袋子里飞出数十根白骨,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骨笼,朝着凌霖罩了下来。
“就这?”凌霖拉着周婧瑶往后一跃,险险躲过骨笼。那笼子砸在地上,“轰隆”一声陷进去半尺,白骨缝隙里还渗出黑色的毒液,把地面都腐蚀出滋滋的白烟。
钟广萍趁机吹起骨笛,笛声带着诡异的颤音。杨盛政刚想操控骨笼再次攻击,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灵力运转都慢了半拍。
“好机会!”凌霖眼睛一亮,抓起胖龟就扔了过去,“老规矩,咬他!”
胖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杨盛政的肩膀上,张嘴就朝他脖子咬去。这小家伙的牙口可不是盖的,当年连玄铁都能啃出印子。
“哎哟!”杨盛政疼得惨叫一声,伸手去抓胖龟。胖龟却灵活得像团肉球,顺着他的胳膊爬到背上,小爪子死死扒住他的黑袍,任凭他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这死乌龟!”杨盛政又疼又气,浑身灵力乱冲,想把胖龟震下来。可胖龟早就用灵力护住了自己,还时不时在他背上啃两口,把黑袍咬出好几个洞。
凌霖看得直乐:“没想到你这招还挺管用。”
“那是,”钟广萍得意地晃了晃骨笛,“也不看看是谁训练的。”
她话音刚落,杨盛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鼎,往地上一摔。鼎里冒出滚滚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等烟雾散去,杨盛政已经没了踪影,只有胖龟蹲在地上,嘴里叼着块撕碎的黑袍,委屈地“咔哒”叫着。
“跑了?”凌霖皱眉,这胖子还挺滑头。
“别急,”钟广萍指了指地上的血迹,“他被老龟咬了两口,血里有我的骨粉,跑不远。”
凌霖这才注意到,胖龟爪子上沾着点绿色的粉末,想必是钟广萍早就准备好的。这丫头看着跳脱,心思倒挺细。
就在这时,战场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凌霖抬头一看,心猛地沉了下去。
青玉子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骨剑,鲜血染红了他的道袍。张沛霖站在他面前,骨剑上滴落的血珠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
“青玉师兄!”天虚观的弟子们惊呼起来。
青玉子是观里丹房的老好人了,平时话不多,但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没料到自己会栽在这里。
“张沛霖,你找死!”青霖子怒吼着冲过去,手里的长剑带着悲愤的灵力,招招狠辣。
张沛霖却只是冷笑,骨剑轻描淡写地挡开攻击:“天虚观的废物,不堪一击。”
他手腕一转,骨剑突然化作数道残影,逼得青霖子连连后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闪过,十一郎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中间,酒葫芦“啪”地砸在张沛霖手腕上。
“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十一郎晃了晃酒葫芦,酒液洒出来,在地上燃起蓝色的火焰,“跟爷爷玩玩?”
张沛霖被震得后退两步,看清楚来人后,脸色沉了下来:“松茳宗的野狗,也敢来多管闲事?”
“没办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十一郎灌了口酒,打了个酒嗝,“有人雇我揍你,一文钱一拳,童叟无欺。”
他说着突然出拳,拳头带着劲风,直取张沛霖面门。张沛霖赶紧举剑格挡,却被震得手臂发麻,心里暗暗吃惊——这醉鬼看着不起眼,力气倒不小。
青霖子趁机冲到青玉子身边,颤抖着把手放在他鼻子底下,随即眼圈一红:“师兄……师兄他……”
周围的天虚观弟子都红了眼,纷纷朝张沛霖冲去。一时间符箓漫天,剑光闪烁,把张沛霖围在了中间。
凌霖看得心里发堵。他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但看着熟悉的人倒下,还是忍不住难受。他刚想过去帮忙,却被周婧瑶拉住了。
“你看那边!”周婧瑶指着战场中心。
只见周逸帆突然狂笑起来,黑雾猛地炸开,把不可理喻道长四人震得连连后退。他黑袍上的骷髅图案突然亮起红光,黑风谷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无数白骨从地里钻出来,朝着众人抓去。
“哈哈哈!尝尝我‘万骨噬魂’的厉害!”周逸帆的声音癫狂而得意,“今日,你们都要成为我枯骨荒原教的祭品!”
那些钻出地面的白骨很快组成了一支白骨大军,有骨兵、骨将,甚至还有几头骨兽,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更可怕的是,这些白骨身上都缠绕着黑雾,被它们碰到的人,皮肤会迅速干瘪,像是被吸走了精气。
“不好!”不可理喻道长脸色一变,“这老东西在献祭黑风谷的冤魂提升力量!”
岩明的禅杖上金光暴涨,却只能护住身边几人:“大家靠拢!别被这些骨头碰到!”
萧漺和冈裳大师也赶紧收缩防线,四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勉强抵挡着白骨大军的冲击。但这些白骨杀不尽、砍不完,这边刚打碎一批,那边又从地里钻出一批,渐渐把四人围在了中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凌霖看得焦急,“得想办法打断周逸帆的法术。”
钟广萍皱着眉,骨笛在手里转了两圈:“他被黑雾裹着,我的笛声穿不进去。”
周婧瑶突然指着大殿顶端:“那里!黑雾最淡!”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大殿最高处的横梁上,黑雾确实比别处稀薄些,隐约能看到周逸帆的身影。
“我去!”凌霖当机立断,从药箱里掏出几粒凝神丹塞给周婧瑶,“你们掩护我,我去给他来一针。”
“我跟你一起去!”周婧瑶握紧长剑,脚下阵法光芒闪烁,“我的阵法能暂时挡住那些骨头。”
钟广萍撇撇嘴:“算我一个,死道士要是挂了,以后没人跟我抢灵果了。”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冲了出去。周婧瑶在前面开路,金光组成的屏障撞开挡路的白骨;钟广萍在中间吹笛,扰乱周围白骨的动作;凌霖则跟在后面,手里捏着银针,眼睛死死盯着大殿横梁。
胖龟从凌霖怀里探出头,小爪子指着左边,那里有个断裂的石柱,正好能当跳板。
“好主意!”凌霖借着周婧瑶的掩护,猛地冲向石柱,脚在上面一蹬,身体像箭一样射向大殿横梁。
周逸帆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白骨大军,没注意到头顶的动静。等他感觉到灵力波动时,凌霖已经落在了横梁上,手里的银针带着寒光刺了过来。
“找死!”周逸帆怒吼一声,黑雾化作一只大手拍向凌霖。
凌霖早有准备,身体一矮,躲过黑雾大手,同时把银针狠狠扎向周逸帆的后颈——那里是灵脉汇聚的地方,也是他用灵视之瞳找到的弱点。
“噗嗤!”
银针没入半寸。
周逸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周身的黑雾瞬间紊乱,那些正在攻击众人的白骨动作也迟滞了不少。
“成了!”凌霖心里一喜,正想再补一针,周逸帆却猛地回头,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要喷出火来。
“小杂种,我要撕了你!”周逸帆的黑袍无风自动,一只由黑雾组成的巨爪朝着凌霖抓来,速度快得根本躲不开。
凌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突然从旁边窜出来,挡在凌霖面前。
是胖龟!
小家伙不知何时跳了过来,用自己的背甲硬生生挡住了黑雾巨爪。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胖龟的背甲裂开了一道缝,它疼得“咔哒”直叫,却死死地护在凌霖身前。
“老龟!”凌霖眼睛都红了,赶紧把胖龟抱进怀里,灵力不要钱似的往它体内灌。
周逸帆趁他分神,又是一爪拍来。
这次没人能挡了。
凌霖只能闭上眼睛,等着挨这一下。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耳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剑鸣。
他睁眼一看,只见一道白衣身影站在他面前,手里的长剑化作一道流光,把黑雾巨爪斩成了两半。
是云舒!
这位太虚青冥宗的弟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白衣胜雪,剑光凛冽,眼睛亮得像星星,正冷冷地看着周逸帆。
“你是谁?”周逸帆又惊又怒,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娃实力竟不在他之下。
云舒没说话,只是长剑一指,无数剑气朝着周逸帆飞去。
不可理喻道长等人趁机发动反击,金光、银光、经文、折扇同时落在周逸帆身上,打得他黑雾溃散,连连后退。
“撤!”周逸帆知道大势已去,怨毒地看了凌霖一眼,转身化作一道黑烟,朝着黑风谷深处逃去。
张沛霖和柳庚茂见状,也赶紧虚晃一招,跟着逃了。那些白骨失去操控,很快就化作一地碎骨。
战场终于安静下来。
凌霖抱着胖龟,手指颤抖地摸着它背甲上的裂缝,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小家伙跟了他这么久,平时看着憨憨的,关键时刻却这么勇敢。
“它没事。”云舒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声音清冷,“只是壳裂了,用灵龟胶敷上,养几个月就好。”
凌霖抬头看她,这才发现她白裙上沾了不少血迹,显然刚才为了救他,也受了伤。
“谢谢你。”凌霖真心实意地说。
云舒摇摇头,看了一眼地上青玉子的尸体,又看了看远处正在救治伤员的众人,轻声道:“好戏,才刚开始。”
说完,她转身一跃,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谷外,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凌霖抱着胖龟,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沉甸甸的。
他知道云舒说的是对的。
周逸帆跑了,张沛霖和柳庚茂也跑了,杨盛政更是早就没了影。这场仗看似赢了,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青玉子的尸体被青霖子小心地抬着,天虚观的弟子们低着头,没人说话。龙岩寺和龙疆寺的和尚们在念往生咒,声音低沉而悲伤。
钟广萍走到凌霖身边,难得没开玩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胖龟会好起来的。”
周婧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灵龟胶,默默地递给凌霖。
凌霖接过药瓶,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给胖龟敷药。小家伙疼得缩了缩脖子,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
风从黑风谷深处吹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黑雾。
凌霖抬头望去,谷深处漆黑一片,像个择人而噬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