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钟声还没歇利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怪响。
不是风声,也不是灵兽叫,倒像是有人拿毛笔在宣纸上使劲蹭,“沙沙沙”的,听得人后脖子发麻。
凌霖正给岩明处理额头的伤口,闻言手一抖,银针差点扎歪地方。
“这啥动静?”他皱着眉往窗外瞅,“周逸帆又杀回来了?”
胖龟从他怀里探出头,小爪子扒着窗沿,喉咙里发出“咔哒咔哒”的警告声。这家伙刚才被周逸帆的黑雾吓破了胆,这会儿倒是比谁都积极。
“不像。”周婧瑶捏着法诀站起身,指尖凝聚起淡淡的金光,“这灵力波动……比周逸帆弱,但邪性得很。”
话音刚落,院墙外突然飘进来一张黄纸。
不是符纸,就是普通的草纸,上面用墨汁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死定了”。
字是用狂草写的,笔锋倒是挺唬人,就是最后那个“了”字的弯钩太长,差点画出纸边。
“谁啊这是?”林诗晴捧着刚热好的灵米粥,小嘴噘得能挂油瓶,“打架就打架,还搞这种小孩子把戏。”
她话音刚落,那张黄纸“呼”地一下燃了起来,火苗竟是诡异的墨绿色。
“小心!”凌霖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灵视之瞳下意识开启。
只见那团绿火里裹着一缕黑丝,像长虫似的往林诗晴后心钻。这玩意儿灵力不强,但带着股阴寒劲儿,沾着点就得掉层皮。
“雕虫小技。”周婧瑶屈指一弹,金光撞上绿火,“滋啦”一声,俩玩意儿全散了。
可没等众人松口气,墙外又“嗖嗖嗖”飞进来十几张纸。
有写“拿命来”的,有画骷髅头的,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张画了只歪脖子鸡,旁边标着“凌霖专用”。
“嘿我这暴脾气。”凌霖看着那只缺了个翅膀的鸡,气笑了,“骂我还带人身攻击的?”
他正想出去理论,就听院门外传来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凌霖小儿,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与我柳庚茂对峙!”
这声音尖得像捏着嗓子说话,尾音还故意往上挑,听着比指甲刮玻璃还难受。
“柳庚茂?”不可理喻道长不知啥时候摸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枯骨荒原教那个‘夺命书生’?”
他吧唧着嘴把糕点咽下去,拍了拍凌霖的肩膀:“这货是谢汉辉的拜把子兄弟,上次被我们抓过那个,现在枯骨荒原教的所谓四大高手,就剩下他和张沛霖了,他指定是来报仇的。”
“用毛笔杀人?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有这个本事。再厉害,还不是给我们抓过。”凌霖挑眉,“再说了,他是来打架还是来练字的?”
“你别小瞧他。”清霜剑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白衣上还沾着血污,显然刚从后山赶回来,“柳庚茂的‘腐骨墨’沾着就烂,更阴的是他那支‘索命笔’,能画符杀人,防不胜防。”
说话间,院墙“轰隆”一声塌了半边。
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人站在烟尘里,手里果然拎着支毛笔,笔尖还往下滴着墨汁。这家伙脸长得倒是白净,就是眼睛太小,笑起来跟俩芝麻似的,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清霜剑仙也在?”柳庚茂舔了舔笔尖,墨汁在他嘴唇上留下道黑印,“正好,今天就把你们这些正道的伪君子一锅端了。”
他手腕一抖,毛笔在半空虚画。
“唰唰”两下,一道墨色的剑影就朝清霜剑仙飞过来。这剑影看着轻飘飘的,可所过之处,石板地都冒出了黑泡,显然毒性不小。
“道长小心!”凌霖刚想提醒,就见不可理喻道长突然原地蹦了个高。
不是跳起来躲避,而是双手叉腰,对着柳庚茂做了个鬼脸。
“我说书生,”道长的破锣嗓子在院子里回荡,“你这字练的不咋样啊?墨都没磨匀,看着跟狗爬似的。”
柳庚茂的脸“唰”地红了,握着毛笔的手都在抖:“你懂个屁!这是老夫独创的‘枯骨体’,蕴含着天地至理!”
“至理?”不可理喻道长蹲下身,捡起块碎砖头在地上划拉,“要我说,你这还不如我家观里的狗写得好。你看啊,这是旺财写的‘旺’字,多精神。”
他还真画出个歪歪扭扭的狗爪子印,别说,跟柳庚茂那字确实有一拼。
“气煞我也!”柳庚茂怒吼一声,毛笔在半空连连挥动。
霎时间,无数墨点从笔尖飞出,落地就变成小蛇、蝎子,密密麻麻地往众人脚边爬。这些玩意儿看着是墨画的,可吐着的信子、夹着的毒针,全是真的。
“雕虫小技。”清霜剑仙长剑出鞘,一道寒气扫过,小蛇蝎子全冻成了冰疙瘩。
可柳庚茂像是没看见似的,还在那儿闭着眼念叨:“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哎哎哎,错了错了。”不可理喻道长突然打断他,“这是我们天虚观的清心咒,你个邪派凑啥热闹?念错词扣灵值的知不知道?”
柳庚茂念咒的节奏被打断,差点咬到舌头:“你胡说!这明明是……”
“是你个头。”道长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小册子,举得高高的,“看见没?《正宗道门咒语三百首》,第三十七页第二段,你刚才念错三个字,韵脚也不对,一听就是盗版的。”
凌霖看得直捂脸。
这道长是来打架的还是来拆台的?人家都要下杀手了,他在这儿跟人讨论咒语版权问题。
可别说,这招还真管用。
柳庚茂被怼得脸红脖子粗,握着毛笔的手都开始哆嗦,原本凝聚的灵力散了一半。
“你……你这臭道士!”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休要逞口舌之利,看我取你狗命!”
这次他动真格的了。
毛笔往腰间一抹,沾了点不知啥玩意儿的红墨水,然后猛地往天上一划。
“画地为牢!”
随着他一声喝,地面上突然浮现出一圈墨线,像画了个巨大的囚笼,把众人全圈在了里面。墨线还在蠕动,隐隐有要合拢的意思。
“这招有点意思。”凌霖蹲下身摸了摸墨线,指尖传来一阵黏糊糊的感觉,“像是用灵力混合了某种妖兽的黏液,能锁住灵脉。”
“别碰!”清霜剑仙急忙拉住他,“这是‘腐心墨’,沾到皮肤上会顺着毛孔往灵海里钻。”
柳庚茂站在圈外得意地笑:“怎么样?尝到滋味了吧?这墨里掺了百足虫的汁液,半个时辰内不解开,你们的灵脉就全废了!”
他说着举起毛笔,笔尖对准不可理喻道长:“先从你这老东西开始,我要把你画成筛子!”
“慢着!”不可理喻道长突然大喊一声,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掏东西。
不是符箓,也不是法器,而是一卷草纸,还有块磨得发亮的墨锭。
“既然你喜欢比划这个,”道长把纸铺在地上,还挺讲究地找了块平整的石板,“那咱就得按规矩来。笔墨纸砚备齐了,谁输了谁磕头认错,咋样?”
柳庚茂都懵了。
他这辈子跟人打架无数,有比灵力的,有比法器的,还从没见过有人跟他比写字的。
“你……你故意羞辱我!”柳庚茂气得脸都绿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道长已经蘸好了墨,还故意在纸上顿了顿,“文斗也是斗嘛。想当年我在中天灵域,跟书画斋的王老头比写‘福’字,他输得连裤衩都当了。”
凌霖在旁边小声嘀咕:“道长,咱能别吹了不?那王老头是卖糖葫芦的。”
“少废话。”道长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柳庚茂扬了扬下巴,“敢不敢?不敢就认输,喊声‘道长爷爷我错了’,我就让你走。”
柳庚茂被激得眼睛冒火。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这手“书法杀人术”,现在被个疯道士质疑,哪还忍得住?
“比就比!”他咬着牙把毛笔一挺,“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笔下生杀!”
说着,他也不画杀招了,真就在圈外找了块地方,铺纸研墨。
清霜剑仙趁这功夫赶紧给众人检查,发现那墨线虽然邪门,但短时间内确实没伤到灵脉,也就暂时放下心来。
“这道长……”周婧瑶看着不可理喻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到底靠不靠谱啊?”
“不好说。”凌霖摸着下巴,“但他这招‘转移注意力大法’,在我们那儿的急诊科倒是常用。碰到撒泼的家属,就跟他聊医保报销比例,百试百灵。”
两人正说着,那边已经开始了。
柳庚茂先动笔。
他写的是个“杀”字,笔走龙蛇,墨汁落在纸上竟“滋滋”冒泡。写完最后一笔,那字突然从纸上飘了起来,化作一把小剑,直刺不可理喻的面门。
“有点东西。”凌霖挑眉,这手把灵力灌注在笔墨里的功夫,确实有点门道。
可再看不可理喻道长,人家压根没看那小剑,正慢悠悠地写着什么。
他写的是个“屁”字。
没错,就是屁股的屁。
而且写得歪歪扭扭,最后那一撇还差点画到自己鞋上。
可诡异的是,当那个“屁”字写完,柳庚茂的小剑刚飞到半路,突然“噗”的一声散了,还真跟放了个屁似的,连点风都没带起来。
“不可能!”柳庚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叫以柔克刚。”不可理喻道长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你那‘杀’字戾气太重,我这‘屁’字自带化解功效。当年我用这招,破了玄渊静虚观的‘镇妖符’。”
凌霖又小声嘀咕:“那次是你放了个真屁,把人家符纸熏湿了。”
柳庚茂哪信这个,怒吼一声又写了个“死”字。
这次更厉害,字刚写完就化作一只墨鸦,扑棱着翅膀朝道长飞去,嘴爪都闪着寒光。
不可理喻道长不慌不忙,提笔写了个“溜”字。
还是歪歪扭扭的,但这次那墨鸦飞到跟前,突然跟被抽了魂似的,原地打了个转,竟朝着柳庚茂自己飞过去了。
“我日!”柳庚茂吓得赶紧挥笔打散,手忙脚乱的样子逗得林诗晴都忘了害怕,捂着嘴直乐。
“看见没?”道长得意地吹了吹笔尖,“这叫乾坤大挪移,学名‘物理反弹’。”
“你作弊!”柳庚茂终于反应过来,“你那根本不是书法,是耍赖!”
“哎,话不能这么说。”道长把毛笔一背,跟个教书先生似的,“写字讲究的是意境。你写‘杀’写‘死’,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境界就低了。我写‘屁’写‘溜’,顺应天道自然,这叫大道至简。”
他顿了顿,突然提高嗓门:“再说了,你用毛笔杀人,我用毛笔耍你,都是用笔,凭啥你叫本事我叫耍赖?”
这话倒是把柳庚茂问住了。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黑血。
不是被打伤的,是气的。
“我跟你拼了!”柳庚茂也不管什么文斗武斗了,举着毛笔就冲过来,墨汁甩得跟天女散花似的。
“早这样不就完了?”不可理喻道长早就等着这一刻,猛地把手里的草纸往天上一抛。
那些纸在空中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道符纸,金光闪闪的,看着挺唬人。
柳庚茂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以为是什么厉害招数。
结果等金光散去,众人定睛一看,那些符纸上写的全是“欠债还钱”“早生贵子”“万事如意”……
最显眼的是一张红纸上的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你……”柳庚茂被这波操作整不会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不可理喻道长突然动了。
不是往前冲,而是往后跳,正好落在凌霖身边。
“该你了。”道长拍了拍凌霖的肩膀,“这货灵力紊乱,灵脉淤堵,典型的气滞血瘀,正好给你练练手。”
凌霖懵了。
合着这老道耍了半天,是为了给我创造治疗……啊不,下手的机会?
柳庚茂也反应过来,气得哇哇大叫:“你们两个混蛋,欺人太甚!”
他举着毛笔就朝凌霖刺过来,笔尖的墨汁都凝成了针状。
凌霖没躲。
他看着柳庚茂那张扭曲的脸,灵视之瞳里清晰地看到,这家伙的灵脉确实乱得像团麻,尤其是心脉那里,堵着好大一块黑气。
“我说书生,”凌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你是不是总觉得胸口发闷,晚上睡不着觉,偶尔还咳黑痰?”
柳庚茂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些症状他确实有,找了多少邪医都没治好,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凌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枚黑乎乎的药丸,“这是我特制的‘通脉丹’,吃了能缓解症状。不过得先说好,这药十文钱一粒,概不赊账。”
柳庚茂:“???”
清霜剑仙:“???”
众人:“???”
都这时候了,这货还想着卖药?
胖龟都看不下去了,从凌霖怀里探出头,对着柳庚茂“咔哒”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他赶紧买。
柳庚茂被这几个人整得精神都快不正常了,突然怪笑一声:“好,好得很!我今天非要看看,是你的药厉害,还是我的笔厉害!”
他不再废话,毛笔在空中画出个诡异的符号,墨汁落地生根,竟化作一条墨龙,张牙舞爪地朝凌霖扑来。
这招可比之前的厉害多了,墨龙身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还带着股浓浓的尸臭味。
“小心!”周婧瑶和钟广萍同时出手。
金光与红光交织,撞在墨龙身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墨龙被打散了大半,但还有半截龙身继续往前冲,眼看就要撞到凌霖。
就在这时,一道肥胖的身影突然挡在了凌霖面前。
是岩明。
这位新上任的方丈不知啥时候站了起来,手里握着那枚传位木牌,佛光在他周身亮起,虽然不算太强,但异常坚定。
“佛门清净地,岂容邪魔放肆!”岩明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墨龙撞在佛光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慢慢消融了。
柳庚茂看着岩明,又看了看凌霖,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他这辈子杀人无数,见过勇猛的,见过阴险的,就是没见过这么一群……不正常的。
一个耍宝的道长,一个见人就卖药的医生,一个刚死了师兄还硬撑着的胖和尚,还有个捧着灵米粥看戏的小尼姑。
这搭配,比他那“腐骨墨”还让人头大。
“算你们狠!”柳庚茂咬着牙,狠狠瞪了凌霖一眼,“这笔账,咱们没完!”
说完,他也不管什么报仇了,转身就跳出院墙,跑了。
跑的时候还挺狼狈,差点被门槛绊倒。
直到他的灵力波动彻底消失,众人才松了口气。
林诗晴捧着灵米粥凑过来,小声问:“他就这么走了?”
“不走留着吃晚饭啊?”不可理喻道长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付这种酸秀才,就得用偏方。”
凌霖看着柳庚茂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那家伙心脉的黑气可不一般,像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而且他刚才挥笔的时候,右手小指一直在抖,像是旧伤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