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卧牛山。
曾经的山崩地裂之处，已经被清理出了一片巨大的、足以容纳数千人的临时校场。那座被林啸天硬生生轰塌了半边的山峰，如同一座沉默的、狰狞的丰碑，无声地矗立在天地之间，俯瞰着下方那支刚刚经历过血火淬炼的钢铁雄师。
独立团、飞虎营，两支部队，近三千名战士，排成了几十个整齐划一的方阵。他们不再是几天前那群衣衫褴褛、武器杂乱的“叫花子”队伍。此刻，他们人人头戴缴获的日式钢盔，身着崭新的军装，手中紧握着清一色的三八大盖。队列的最前方，是一排排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捷克式轻机枪、九二式重机枪，以及那十二门足以让任何敌人为之胆寒的、黑洞洞的山炮和迫击炮！
这是一支脱胎换骨的军队！一股足以让整个冀中平原为之颤抖的强大力量！
所有战士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和肃穆。他们静静地站在这里，站在这片埋葬了数千鬼子，也见证了他们奇迹般胜利的土地上，等待着一个最荣耀时刻的到来。
“来了！首长们来了！”
随着一声兴奋的呼喊，远处，一队精锐的骑兵护送着几个身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为首的，正是冀中军区第一分区的最高指挥官——秦司令员，以及前不久刚刚为独立团授旗的刘振华政委！
当秦司令员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抵达校场，看到眼前这支军容鼎盛、杀气冲天的部队时，饶是这位身经百战、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将军，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就是林啸天那个独立团？”他转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身边的刘政委，“你确定我们不是走错了地方，跑到鬼子哪个甲种师团的阅兵现场了？”
“司令员，错不了！”刘政委的脸上，同样是无法掩饰的震撼和狂喜，“这就是我们那支‘叫花子’一样的独立团！不，现在，应该叫他们‘英雄团’了！”
林啸天、赵峰、马彪等人快步上前，一个标准的敬礼。
“报告司令员！政委！独立团、飞虎营，全体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好！好！好啊！”秦司令员翻身下马，他没有先去主席台，而是在林啸天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地，走过了每一个方阵。
他看着那些年轻而又坚毅的脸庞，看着他们手中那些崭新的、甚至还泛着油光的武器，看着他们那挺得笔直、如同松柏般的腰杆。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一个战士的肩膀。
“小伙子！哪里人啊？”
“报告首长！河北保定人！”
“好！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在这里开会吗？”
“知道！”那年轻战士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挺起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为了给我们牺牲的弟兄们，请功！为了让小鬼子知道，我们中国军人，不是好惹的！”
“说得好！”秦司令员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虎目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
他走上临时搭建的主席台，面对着台下那三千双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眼睛，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同志们！”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传遍了整个山谷！
“十天前，当我接到总部下达的‘秋季攻势’命令时，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因为我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十万装备精良的日寇！是因为我们内部，出了一颗名为‘鱼刺’的毒瘤，我们的每一个动向，都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用我们第一分区数万将士的血肉，去为整个冀中战场的胜利，铺平一条道路！”
台下的战士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
“但是！”秦司令员的声音，猛然拔高！“就在我们最危急，最黑暗的时刻！一把尖刀，从敌人的心脏里，狠狠地捅了出来！”
“是你们！”他指着台下的每一个战士，“是你们独立团！是你们用一场谁也想象不到的奇袭，端掉了鬼子的机场，烧掉了他们的粮草，切断了他们的补给！”
“是你们用一份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在我们主力即将踏入死亡陷阱的前一刻，挽救了五千名弟兄的性命！”
“更是你们！”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座崩塌的山峰，“用神鬼莫测的战术，将追击你们的数千日寇，连同那个双手沾满我们同志鲜血的刽子手鬼冢健一，彻底地、永久地，埋葬在了这里！”
“你们，不仅打赢了一场伏击战！你们，是凭借一己之力，彻底粉碎了鬼子整个‘秋风’扫荡计划！你们，是扭转了整个冀中战局的英雄！是我们第一分区，乃至整个八路军的骄傲！”
“英雄！”
“英雄！”
台下的战士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他们挥舞着拳头，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现在！”秦司令员示意大家安静，他从刘政委手中，接过一份盖着八路军总部鲜红大印的文件，用他那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高声宣读！
“八路军总部、冀中军区联合嘉奖令！”
“鉴于独立团在本次反扫荡作战中，表现出的惊人战斗意志、卓越指挥艺术和取得的辉煌战果，经总部研究决定……”
“授予——八路军冀中军区独立团，‘模范抗日英雄团’之荣誉称号！”
一面比之前更加巨大、更加鲜艳的，用金线绣着“模范抗日英雄团”九个大字的崭新军旗，被两名警卫员，高高地举起！
“授予——独立团团长，林啸天同志，‘特等战斗英雄’称号，记‘特等功’一次！”
“授予——独立团一营长王虎、三营长李振、侦察连长李剑、炮兵连长陈大山……等三十名同志，‘一级战斗英雄’称号，记‘一等功’一次！”
“追授——原独立团狙击手陈默……等一百二十名在夜袭机场、阻击增援、狼牙谷血战中壮烈牺牲的同志，‘革命烈士’称号，记‘一等功’！”
当念到那些牺牲战友的名字时，台下，许多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秦司令员亲自走下主席台，将那枚代表着最高荣誉的特等功勋章，郑重地，别在了林啸天的胸前。
“林啸天同志。”他用力地握着林啸天的手，“你，和你的独立团，打出了我们八路军的军威！打出了我们中国人的骨气！”
“现在，作为英雄团的团长，你，有什么想对你的兵说的吗？”
林啸天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去看胸前那枚金光闪闪的勋章，而是缓缓地，走到了那面崭新的军旗之下。
他没有走向主席台，而是面向台下，那三千双崇敬而又狂热的眼睛。
“弟兄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
“这份荣耀，不属于我林啸天。”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它，属于为了掩护我们，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的陈默！”
“它，属于在机场里，抱着炸药包，和鬼子飞机同归于尽的六十三个弟兄！”
“它，属于在狼牙谷，被鬼子毒气活活闷死的一营的一百多个好汉！”
“它，属于我们这一路上，所有倒下的，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战友！”
“这面旗帜，是他们的血染红的！这枚勋章，是他们的命换来的！”
他猛地转身，从警卫员手中，一把夺过那面崭新的军旗！然后，他走下高台，一步一步，走到了队列的最前方！
他将那面迎风招展的军旗，指向了东方！
指向了那座盘踞在平原之上，他们所有仇恨的根源——县城！
“现在，勋章，挂在了我们的胸前！”
“旗帜，扛在了我们的肩上！”
“但是，我问你们！”他的声音，如同炸雷，“杀害我们弟-兄的凶手，还在不在？”
“在——！”三千人的怒吼，如同海啸！
“我们的家乡，还在不在敌人的铁蹄之下？”
“在——！”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排山倒海般的、发自每一个战士灵魂深处的嘶吼！
“血债血偿！”
“攻下县城！”
“报仇！报仇！报仇！”
林啸天缓缓地转过身，他看着主席台上，同样被这股冲天煞气所震撼的秦司令员。
“司令员。”
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独立团，请战！”
“目标——”
“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