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选修课结束后，训练场内弥漫的汗水与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李豫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混杂着敬畏、好奇与疏离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将破损的外套搭在肩上，恰好遮住了背后撕裂的衣物以及其下若隐若现的“银色脊柱”。
他走出教学楼，月色清凉，微风中带着夜晚特有的花香。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走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廊道转角，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激活了脑插中的通讯模块。
信息是发给凯特琳的。内容简洁，不带任何情绪，如同一份冰冷的报告：
【我。刚才格斗课，被一个红头发的血族袭击了。】
发送。
他想象了一下凯特琳收到信息时可能有的反应——或许是不耐烦地挑眉，或许是慵懒地嗤笑，觉得他又在惹麻烦。但他需要通知，至少将这个消息精准的投递给一定会知晓内情的人。
回复来得比预想中快。
【不是我。】
三个字，透着一股干脆利落的否认。
李豫看着那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我知道。】 他回复。他当然知道不是她。他们之间有血液交易，有暂时的利益同盟，凯特琳虽然性格恶劣，还喜欢捉弄人。但行事有她的逻辑和目的，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纯粹泄愤式的袭击，不符合她的风格。
【你过来一下吧。】
凯特琳的回复依然迅速而直接。虽然之前她提过非交易时间禁止他靠近，但眼下他遭遇的情况确实需要她的解释。
当李豫来到凯特琳那所奢华的别墅宿舍时，已经有一个眼神锐利的女保镖探等在门口，她用毫无波动的目光扫了李豫一眼，然后微微侧身，让出了通道。
李豫微微颔首，迈步而入。内部依旧是那片熟悉的、过度奢华又带着某种非人静谧的空间。幽蓝色的壁灯提供着主要照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昂贵的香氛，默默昭示的主人的品味和风格。
然而，当他的目光投向客厅中央时，即便是以李豫如今见惯了风浪的定力，嘴角也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凯特琳本体，那位顶着黑色长发、面容精致如人偶的“幼女”，此刻正端坐在那张巨大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古典沙发上。但她现在的穿着，实在是……过于异常了。
她不再穿着她偏好的那些繁复华丽的长裙或礼服，而是换上了一套……毛茸茸的、连帽的棕色小熊卫衣。
这身卫衣显然是高级定制，材质是某种极其柔软亲肤的顶级面料，但在设计上却充满了童趣。卫衣正面印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熊脸图案，圆圆的耳朵立体地缝在帽子上，甚至熊脸上那两颗纽扣做的眼睛，还镶嵌着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宝石，彰显着其不菲的身价。
卫衣的款式是休闲宽松的风格，几乎将娇小的她整个包裹了进去，长长的袖子盖过了她的手背，只露出几根纤细的指尖。下身搭配的也不是往常的丝袜或精致短裙，而是一条简单的、同样是柔软材质的浅色休闲裤。
她整个人蜷在宽大的卫衣里，帽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精巧的下巴和微微抿着的嘴唇。这副打扮，与她身后那奢华古典的客厅背景，以及她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做派，形成了巨大而滑稽的反差。
这副打扮，与其说是为了见客，不如说是在防范什么极端恶劣天气，或者……防范她口中某个新的“萝莉控”。
李豫的目光在那件与周围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棕色小熊卫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走到客厅中央，在凯特琳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柔软的丝绒面料微微下陷，却没有带来丝毫放松感。
没等李豫开口，凯特琳拉低的帽檐下，那张精致的嘴唇先动了：
“查过了。”她言简意赅，“那个袭击你的红头发废物，是霍华德·巴伦。泰山金融的股东，巴伦家族的人，不过是个边缘角色。”
她微微偏头，帽檐下的目光似乎带着点审视，继续用那混合着稚嫩与冷静的声线说：“袭击你，大概是因为听说了你之前在食堂‘冲撞’我的传闻，想借此卖个好，或者单纯泄愤。”
李豫没说话，只是用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她，那眼神里清晰地传递出一种看傻子的意味。
凯特琳读懂了。她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帽檐下，那张被阴影遮挡大半的脸上，嘴角极轻微地撇了撇，带着点“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的感觉。
“我当然知道背后有人挑唆。”她语气里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否则，那个霍华德再蠢，也不至于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就敢在联合大学里，众目睽睽之下对‘平民学生’下重手。”
她的目光与李豫的在空中交汇，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安静了一瞬，只有幽蓝灯光无声流淌。
不需要更多的证据或推理，一种基于对当前局势和某人恶劣品性的共同认知，让他们瞬间得出了唯一的结论。
几乎是同时，两人嘴唇微动，吐出了那个名字：
“加拉哈德·德文希尔。”
两人的话语在弥漫着幽蓝光晕与昂贵香氛的客厅里落下，带着一种抽丝剥茧后的冰冷质感。尽管知道幕后主使，两人现在依旧无可奈何。
凯特琳帽檐下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湛蓝色眼眸，锐利地落在李豫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脸上。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李豫继续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霍华德·巴伦，身为泰山金融的股东家族成员，为了维护斯图亚特家族大小姐，出手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冲撞’了你的平民。这个动机，合情合理，甚至堪称‘忠诚’。”
他微微停顿，让这层最表层的逻辑在空气中沉淀。
“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对幕后之人而言，都是稳赚不赔。”李豫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凯特琳那件可笑的小熊卫衣，直视其下可能存在的、更复杂的情绪，“如果霍华德成功，我被打伤、打残，甚至‘意外’废掉。那么，首先，一个潜在的、可能对你产生影响的‘变量’被清除了。其次，这件事会迅速在平民学生中发酵——看啊，这就是得罪巨头千金的下场。这会进一步激化本就存在的阶级对立，将更多来自平民学生的敌意引向斯图亚特家族，以及被当枪使的巴伦家族。”
凯特琳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宽大的袖子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柔软的绒毛面料。
“如果霍华德失败，就像刚才那样，被我这个‘平民’反过来暴打一顿。”李豫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那么，解读就变成了另一种，平民学生对公司阶层的激烈反抗，是积压怨气的又一次爆发，同样会加剧学校内的紧张氛围；要么，你提前知道之后出手阻止这场争斗，就会被解读为，这是你，凯特琳·斯图亚特，或者你背后的家族，对巴伦家族的蔑视。看，你们巴伦家的人，连给同为股东家族的斯图亚特出气的资格都没有！”
他微微前倾身体，尽管动作幅度很小，却让凯特琳藏在帽子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而无论是哪种结果，挑起事端的加拉哈德·德文希尔，都始终站在幕后，纤尘不染。他看着平民与精英阶层的摩擦被激起，看着两个家族因此产生芥蒂，甚至可能从斯图亚特与巴伦之间因此产生的微妙内耗中，攫取一丝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利益。”
李豫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没有弧度的冰冷线条。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小的、看似冲动的动作，可以让他在不亲自下场、不弄脏自己手的情况下，更清晰地评估他感兴趣的‘目标’——也就是我。”
“看看这个突然进入凯特琳·斯图亚特视线的平民，究竟有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