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刚过,自治领的官道上多了些特殊的身影——带着纸笔和印泥的“草案调研员”。他们挎着藤编书箱,箱里装着誊抄清晰的《宪政草案》节选,要去的地方不是衙门,而是市集、田埂、牧帐和作坊。天宇站在制宪局门口,看着调研员们分头出发,忽然想起昨日巴图带的西境牧民说的话:“条款写在纸上是死的,得像套马绳那样,能松能紧才好用。”
一、市集摊位上的“生意经”
南境茶市的晨雾还没散,调研员李砚就被围在了摊位中间。茶商们翻着“税赋章节”,手指点在“年销售额超百两缴一成”的条款上:“李先生,咱这茶有好有次,春茶贵、秋茶贱,能不能按季节调调税?”
“就像采茶,清明前的嫩芽和谷雨后的老叶,能一个价吗?”张记茶铺的老板娘举着账本,“去年秋茶滞销,还按一成缴税,差点把铺子抵出去。”旁边的商贩们跟着点头,有人掏出算盘噼啪响:“要是分‘旺季税一成、淡季税半成’,咱也敢多囤点货了。”
李砚认真记下,又被问住:“条款说‘商户须每日记账’,可咱卖茶的哪有这功夫?能不能改成‘每月一结’?”他看着茶农们粗糙的手指在账本上歪歪扭扭地画“正”字,忽然明白——基层的账本,记的是生计,不是笔墨。
二、田埂上的“农耕语”
北境的麦田刚浇完冬水,调研员周明蹲在田埂上,听老农们围着“土地条款”争论。“‘土地转租须官府备案’太麻烦!”王老汉用烟杆敲着草案,“俺儿子在县城打工,把三亩地转给邻居种,备案要跑三趟衙门,最后耽误了下种。”
旁边的刘婶补了句:“不是不备案,是能不能让村老作证就行?咱庄稼人,说话比盖章算数!”周明望着连片的麦田,忽然发现条款里的“官府备案”,在农户眼里不如“村老作证”实在——他们认的是乡邻的面子,不是衙门的章子。
更让他意外的是“农具共享”条款。草案写“官府统一购置农具供农户借用”,可老农们摇头:“借来的玩意儿不爱惜,不如‘几户合买’实在。”他们提议添上“允许农户自愿合股购农具,官府补贴三成费用”,周明赶紧记下,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墨点,像颗刚发芽的种子。
三、牧帐里的“风语者”
西境的草原刮着白毛风,调研员温知言钻进牧民的帐房,哈着手听他们说“草场划分”条款。“按草案说‘每户牧地固定’,可牛羊要跟着水草走啊!”牧民巴图指着窗外的羊群,“今年这片草枯了,得去东边,固定了咋活?”
帐房里的火塘噼啪响,老牧民忽鲁用刀在地上画:“不如分‘冬夏牧场’,官府划两片地,咱按季节换着用,这才叫懂草原。”温知言想起草案里“固定牧地”的条款,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草原的规律,不是笔墨能框住的。
他们还对“孩童入学”有意见。草案写“七岁须入学”,可牧民要转场,哪能天天上学?“不如设‘流动学堂’,跟着牧群走,每月来教十天!”忽鲁的孙子在旁点头,手里的羊骨笔在毡子上画着歪扭的字——那是上次流动教习教他写的名字。
四、作坊里的“叮当声”
东境的铁匠铺里,红火星溅在“劳工条款”上。“‘每日劳作不得超六时辰’是好,可打铁要看火候,有时差半个时辰就废了件活。”铁匠老王抡着锤子说,“能不能改成‘每月总时长不超一百八十时辰’?灵活些,咱不贪那点工钱,就想把活做细。”
旁边的纺织女工们则盯着“女工产假”条款。“草案说休两月,可带孩子哪够?”张嫂子抱着娃喂奶,“不如‘前两月全休,后四月每日少做两时辰’,既能照顾娃,又能挣点家用。”纺车转得飞快,线轴上的棉线忽松忽紧,像她们说的话,实在又贴心。
五、归程的行囊
半月后,调研员们带着沾满尘土的草案回到制宪局,行囊里装着沉甸甸的民意:茶商的“分季税”建议、农户的“村老作证”提议、牧民的“冬夏牧场”想法、工匠的“弹性工时”需求……天宇翻着这些带着烟火气的字条,忽然觉得草案像块没烧透的铁,得蘸着民意的水,再锤打几遍才成器。
“把‘商户记账’改成‘每月一结’,给基层留余地;‘土地转租’增加‘村老作证’选项,尊重乡俗;‘草场划分’补‘冬夏轮牧’条款,跟着水草走;‘劳工时长’改成‘月总时长限制’,兼顾活计特性……”天宇边说边画,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在田埂上播种。
章先生看着修订后的草案,忽然笑道:“以前是咱们闭门造车,现在才明白,好条款不是写出来的,是听出来的。”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些,却有新芽在枝桠间冒头——就像这草案,褪去了生硬的外壳,正长出贴地的根须。
夜幕降临时,制宪局的灯亮到很晚。灯下,调研员们还在整理民意,每一条建议旁都画着小符号:茶商的建议旁画片茶叶,农户的旁画株麦苗,牧民的旁画只小羊,工匠的旁画把锤子。这些符号像星星,照亮了草案的字里行间,让那些冰冷的条款,渐渐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