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陵站在军科院旧址的铁门前，雨丝斜织，风卷着枯叶拍打锈蚀的围栏。
她抬手抚了抚胸前那枚灰扑扑的工作证，目光掠过门房小屋——灯还亮着，窗帘微动，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她推门而入。
屋内老旧的取暖器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中药和霉味混杂的气息。
老柯蜷在藤椅上，花白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角，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颤了颤。
“安全评估？”他嗓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这地方……早该塌了。”
“可它还没倒。”夜陵轻声说，从包里抽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批文，递过去，“我是来查结构隐患的。b3层承重墙有裂纹报告，得实地勘察。”
老柯眯眼看了许久，手指在批文边缘摩挲，忽然低笑：“你不像评估员。”
“那我像什么？”
“像来找死的人。”
夜陵没笑，也没辩解，只是缓缓摘下风衣兜帽，露出一张冷得像霜雪的脸。
老柯瞳孔一缩，手抖了一下。
“你……你是夜家那个……”
“我不是夜家的人。”她平静打断，“但我妈是林晚舟。”
屋内骤然死寂。
老柯整个人僵住，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死死盯着她，仿佛在确认某种不可能存在的幻影。
良久，他颤巍巍地起身，挪到墙角一个布满灰尘的铁皮柜前，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最底层的抽屉。
他拿出一份泛黄的名单，纸页边缘已脆化卷曲。
“你妈……是‘烈风’计划第一批心理测评官。”他声音发抖，“她说，有七个人，眼神不对——不是紧张，不是恐惧，是空的。像被什么填满了，又掏空了。”
夜陵接过名单，指尖拂过纸面。
第七个名字，被红笔狠狠圈出——周正。
备注写着：“服药后情绪抑制率98%，建议淘汰。”
她瞳孔微缩。
周正……那个一直以“监察者”身份监视她的男人，竟是当年被判定不合格的实验品？
而他后来，竟成了她的教官？
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训练场上的画面——格斗模拟、战术推演、危机反应测试。
每一次，系统都会提示她：“偏离标准反应模式。”而那个“标准”，正是基于情绪高度抑制下的行为数据建模而成。
原来，她一直在模仿一个“被药物改造过的大脑”。
“这名单……还有谁活着？”她问。
老柯摇头：“其他六个，三个死于任务，两个退役失联，最后一个……就是你妈。”
夜陵沉默片刻，将名单小心收进内袋。
“b3层，真的只是配电室？”
老人抬眼，目光复杂：“我不知道。但我每晚听见地下有机器运转声——恒温的，低频的，像在养什么东西。”
她点头，转身离去。
没有走正梯，而是绕到西侧塌陷的通风井，用战术刀撬开锈死的检修盖，翻身而下。
b3层漆黑如墨，空气潮湿冰冷，带着金属与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她贴墙缓行，战术笔轻敲墙面，听声辨空。
前三间登记室墙体回音实沉，第四道门却不同——敲击时，声音空荡，带着轻微回响。
伪装成配电间的铁门。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接缝——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水渍反光。
除湿机冷凝水。
有人在维持恒温恒湿环境。
她取出一枚怀表模型，外形与周正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按表冠三下，再逆时针旋转90度。
一声极轻的机械解锁音自门内响起。
门缓缓滑开。
金库内无金，无银，无机密文件。
只有一排排银白色生物样本柜，冷光幽幽，柜体编号以“Y”开头，整齐排列。
墙上挂着心理干预日志的电子屏，部分纸质档案仍堆放在操作台上。
她走向中央档案架，迅速检索。
找到编号“YLING0”的文件夹时，指尖顿了顿。
打开。
第一页：出生即植入纳米级情绪监测芯片，型号N - 7x，终生追踪。
第二页：五岁起每月接受“应激唤醒测试”——模拟火灾、窒息、电击、孤立、幻觉诱导。
第三页：行为记录。
“受试者对恐惧表现出异常的抵抗力。建议进入第二阶段。”
她翻到最后一页。
照片上，五岁的自己蜷缩在透明训练舱内，脸颊沾泪，嘴唇咬破出血，却始终没有哭出声。
旁边记录着一句手写批注：“情感剥离成功，恐惧耐受阈值突破临界点。可进入‘夜枭’培养程序。”
夜陵静静合上档案。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右眼深处，金芒流转，像是系统在高速运算，又像是某种沉睡的记忆正在苏醒。
可她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痛，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无。
只有极轻的一句低语，飘散在冷寂的空气中：
“妈，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怎么对我。”
她没碰样本柜，没取芯片，没动任何实体证据。
只是从风衣内袋取出一部普通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准心理干预日志，一页页，冷静地拍下全部内容。
镜头扫过最后一份档案时，她忽然停下。
那页日志的签署人栏，赫然印着一个名字——
陆昭阳。
签署时间：七年前。
职务：心理评估辅助员（实习）。
她盯着那个名字，良久，才缓缓移开镜头。
手机屏幕暗下。
黑暗中，她闭了闭眼。
再睁时，金芒已隐，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
门外，雨声渐歇。
而她知道——
风暴，才刚刚开始。
夜陵离开军科院旧址时，雨已停，月光破云而出，像一柄银刃斜劈在废墟之上。
她站在巷口阴影里，呼吸平稳，心跳几乎测不出波动。
战术手套指尖还残留着除湿机电源接口的金属凉意——那一下断电，轻得如同呼吸，却会在潮湿的地表留下足够让周正误判的证据：有人慌乱取证，急于逃离。
她没回头。
手机静静躺在掌心，屏幕暗着，可她知道，那段《月光》变奏的音频，正以37.2赫兹的低频在金库监控系统中无声循环。
这不是音乐，是武器。
前世在平行世界，她曾用类似频率激活过濒死特工的潜意识记忆回路——那是一种能穿透理性防御、直抵原始脑区的声波诱饵。
而周正，那个被药物压抑了半生情绪的男人，他的大脑早已被“烈风”计划改造成一座精密却脆弱的共振腔。
他会来。
而且，他会看。
她骑上停在巷尾的黑色摩托，引擎低吼一声，撕破夜的寂静。
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束起的发丝，也吹不散眼底那抹幽深的金芒。
系统界面在意识深处悄然弹出：
【任务更新：记忆锚点锁定】
【目标：解析“Y - LING0”档案深层数据】
【奖励待解锁：N - 7x芯片反向操控协议（预载进度12%）】
她嘴角微扬，不是笑，是战意苏醒的弧度。
回到城郊废弃气象站改造的临时据点，她卸下外衣，将手机插入加密终端。
视频文件自动上传，压缩包命名为“给老柯的摇篮曲”——给老柯的，也是给周正的摇篮曲。
“老铁，提取所有监控画面中周正的面部热成像变化。”她按下发送键，声音冷得像冰层下的水流，“特别关注他看到‘YLING0’档案时的微表情，尤其是左眼。”
通话结束，她坐在锈迹斑斑的铁桌前，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的旧疤，淡得几乎看不见，却是童年“高烧”夜里无数次穿刺留下的印记。
那时她不懂，为何每次打完针都会做同一个梦：母亲站在火光中，手里攥着一张乐谱，上面有三道划痕，深浅一致，间距均匀。
如今她懂了。
她猛地抽出战术匕首，刀尖轻压桌面，手腕一沉，三道划痕赫然出现，与记忆中乐谱盒上的痕迹分毫不差。
“你们要我痛。”她低语，声音里竟带了一丝近乎天真的愉悦，“可痛，也能磨刀。”
窗外，月光悄然移位。
而在军科院b3层，金库铁门无声滑开。
周正站在黑暗中，呼吸轻缓，目光扫过断电的除湿机、地面蔓延的湿痕，最后落在那排银白色样本柜上。
他缓缓摘下怀表，按表冠三下，逆时针旋转90度——与她一模一样的动作。
“你看见了……”他低声说，声音像从地底渗出，“可你还不懂。”
监控屏幕忽明忽暗，循环播放着无声的画面，唯有那段《月光》变奏在系统底层悄然震荡，如丝如缕，缠绕进他每一寸神经。
而此时，夜陵的终端突然震动。
老铁的回复来了。
她点开附件，瞳孔骤然一缩——
报告首页，赫然标注着一项异常数据：
周正在金库监控回放中，面对“YLING0”档案照片时，左瞳收缩持续2.7秒，远超正常情绪波动范围。
更关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