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在剥离。
闻人语的意识穿过一层薄膜,坠入一片没有上下四方的空间。
光芒构成了流动的河,字符组成了悬浮的山。
她的身体不复存在,只有一个纯粹的意志核心,悬停在这片数据的海洋中央。
这就是【命脉吞噬】开启后的世界。
这就是那个“特洛伊木马”的内部。
“系统,构建临时视觉界面。”她的意志发出一道指令。
【指令已接收。视觉界面构建中……】
周围奔腾的数据流开始拥有形状。
它们不再是混乱的光影,而是凝聚成了具体的结构。
一座无法想象其边际的巨大迷宫,展现在闻人语的“眼前”。
迷宫的墙壁,是不断跳动的二进制代码,散发着幽绿的光。
迷宫的地面,是凝固的加密协议,坚实又冰冷。
无数条数据流汇成的通路,在迷宫中纵横交错,通向未知的深处。
“这就是你现在的样子吗,爸爸。”
闻人语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叹息。
她能辨认出迷宫的底层架构。
那里面有父亲独有的优雅和秩序,如同星辰的轨迹,精妙绝伦。
但现在,这座本该是圣殿的建筑,被人野蛮地改造了。
无数恶意的代码,如同黑色的藤蔓,缠绕在原本的结构上。
它们扭曲了通路的走向,制造出致命的逻辑陷阱。
它们在墙壁上开凿出狰狞的豁口,里面潜伏着随时会扑出来的数据怪兽。
窃贼不仅偷走了神明的武器,还用污秽的血涂满了它。
“乔老爷,深渊议会。”
闻人语的意志变得锋利。
“我会让你们知道,亵渎神明,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开始移动。
她的意志体,化作一道微光,飘进了迷宫的入口。
刚一进入,两侧的代码墙壁上,立刻有无数红色的字符亮起。
【警报:发现入侵者。】
【启动第一层绞杀程序。】
迷宫的地面突然裂开,数以万计的乱码,化作锋利的尖刺,从下方爆射而出。
同时,头顶的天花板上,一段段冗余的数据块,如同巨石般砸落。
闻人语的意志体没有闪躲。
“系统,解析绞杀程序的底层算法。”
【解析中……算法模型为‘无差别覆盖式攻击’……发现逻辑漏洞……】
“利用漏洞,修改它的攻击指令。”
闻人语的意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入程序运行的间隙。
她没有去对抗那股力量。
她只是修改了一个最底层的判断符。
将“敌我识别”中的“敌”,改成了“友”。
下一瞬,那些冲天而起的乱码尖刺,和从天而降的数据巨石,在半空中诡异地停滞。
然后,它们调转方向,以更狂暴的姿态,狠狠地轰向了迷宫的墙壁。
轰鸣声在数据世界里回荡。
墙壁被砸得剧烈震颤,绿色的代码流四处飞溅。
第一层防御,自己攻击了自己。
闻人语穿过这片混乱,继续向深处前进。
她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越往里走,敌人的改造就越深,父亲留下的原始烙印就越模糊。
她必须在自己的精神力耗尽之前,找到这头数据巨兽的“心脏”。
与此同时,香港,半山别墅。
乔老爷穿着一身中式长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一名手下快步走进来,躬身汇报。
“老板,港交所的交易系统,还有最后九十秒,就会彻底崩溃。”
“我们的‘特洛伊木马’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们的核心服务器。”
乔老爷晃了晃杯中的液体,脸上露出狞笑。
“闻人语呢?”他问。
“她四十分钟前进去了新世界集团在中环的指挥中心,然后就再没出来过。”
手下回答。
“哦?她想干什么?亲自下场写代码吗?”
乔老爷嗤笑一声。
“一个黄毛丫头,就算她从娘胎里开始学,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这种神迹。”
“她现在,应该正跪在她的服务器前,看着自己的一切,化为泡影吧。”
另一名手下也笑着附和。
“老板,方辰那个团队,在新世界集团已经是顶尖了。连他都毫无还手之力,闻人语进去,不过是多一个绝望的人罢了。”
“通知媒体。”
乔老爷喝了一口酒,下达命令。
“让他们准备好头版头条。”
“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香港金融末日,新世界集团一夜蒸发’。”
“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在奢华的客厅里回荡。
代码迷宫深处。
闻人语的处境开始变得艰难。
她周围的通路,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结构。
它们在不断地自我演变,每一次呼吸间,迷宫的地图都在重构。
前一秒还是通路,后一秒就变成了布满逻辑炸弹的死胡同。
空气里,开始出现一些无形的“幽灵”。
它们是敌人在窃取了她父亲的技术后,嫁接上的攻击性AI。
这些AI没有实体,却能直接攻击闻人语的意志核心。
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闻人语的意志体暗淡了一瞬。
【警告:精神力护盾受到侵蚀。】
“系统,能追踪到这些东西的源头吗?”
【追踪失败。它们与整个迷宫融为一体,没有固定源头。】
闻人语停下脚步。
她悬浮在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
四条通路,都通向不可预知的黑暗。
黑暗中,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窥伺。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被快速消耗。
这样下去,不等找到核心,她的意志就会被这片数据海洋彻底同化、撕碎。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纷乱的表象。
她开始回忆。
回忆父亲教她编程时的每一个细节。
“语语,记住,最高明的程序,不是最复杂的那个。”
“而是最简洁,最接近事物本质的那个。”
“我的所有核心代码,都遵循一个原则——斐波那契螺旋线。”
“它既是起点,也是终点。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复杂,你只要找到那个螺旋线的原点,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闻人-语的意志,不再向外扩张,而是向内收缩。
她不再试图去解析整个迷宫的结构。
她放弃了对所有路径的探查。
她的精神力,凝聚成一根无比纤细的探针,开始在这片混乱的结构中,寻找那个独一无二的数学规律。
寻找那条隐藏在所有代码之下的,斐波那契螺旋线。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如同在一整个宇宙的星辰里,寻找一颗特定的沙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外部世界,港交所系统崩溃的倒计时,已经归零。
全球的金融市场,都在等待着那声宣告香港金融体系死亡的钟响。
乔老爷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成了胜利的姿态。
迷宫中,闻人语的意志体,光芒已经微弱到几乎要熄灭。
她的精神力,即将耗尽。
就在她即将迷失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中时。
她的那根精神探针,触碰到了一点东西。
那不是一段狂暴的、充满攻击性的代码。
也不是一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逻辑门。
那是一段代码。
一段极其短小,极其隐蔽的代码。
它蜷缩在迷宫最底层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被数以亿计的恶意代码层层包裹。
它没有散发任何能量波动,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但闻人语的探针一触碰到它,她的整个意志核心,都为之震颤。
那段代码的结构,不是攻击,不是防御,不是任何功能性的程序。
它只是一个单纯的、不断自我循环的数列。
0, 1, 1, 2, 3, 5, 8, 13……
是斐波那契数列。
它像一粒种子,在污秽的淤泥里,顽强地保持着自身最纯粹的结构。
它与整个迷宫的恶意,格格不入。
它带着一种善意,一种指引。
闻人语的意志,毫不犹豫地全力涌向那段代码。
当她的意志将那段代码完全包裹住的瞬间。
那段沉睡的代码,仿佛被唤醒了。
它发出柔和的白光。
白光在她面前,轻轻地推开了一扇门。
一扇由光构成的,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