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里,方辰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每一个字都像碎裂的玻璃。
“老板,我们挡不住了。”
“这不是人类现阶段能写出的病毒。”
私人飞机的舱门刚刚打开,香港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闻人语拿着内部通讯器,站在舷梯的顶端。
她没有看前来接机的人,目光穿过停机坪的灯光,望向远方灯火连绵的城市。
“地址。”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只吐出两个字。
通讯器那头,方辰愣了一下,随即报出一个位于中环某栋大厦顶层的地址。
“我马上到。”
闻人语挂断通讯,将通讯器放回口袋。
她走下舷梯。
雷啸已经等在车边,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去中环,地址我发你。”闻人语坐进车里。
“另外,通知秦晚,让她带上最好的法务团队,随时待命。”
雷啸点点头,坐上驾驶座。
黑色轿车汇入香港的车流,像一滴融入夜色里的墨。
四十分钟后,中环。
新世界集团的临时技术指挥中心,占据了整层写字楼。
电梯门打开,一股焦灼的气息迎面而来。
空气里混着汗味和设备过热的味道。
几十名顶尖工程师坐在各自的工位上,许多人已经脱掉了外套,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
键盘的敲击声已经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默。
大部分人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看着那道红色的数据洪流,冲垮他们构建的一切。
方辰站在指挥席前,背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他的脸色苍白,眼球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老板。”他开口,嗓子干得冒烟。
闻人语的视线扫过主监控墙。
那上面,代表新世界集团内部防火墙的绿色数据流,正在被红色全面吞噬。
对方的攻势,已经从港交所,打到了他们的心脏。
“它在做什么?”闻人语问。
“学习。”方辰指着屏幕上一段不断自我复制和重组的代码,“它冲进我们的内网后,没有进行破坏,而是在疯狂复制我们的数据库,分析我们的防御逻辑。”
“它像一块海绵,在吸收我们所有的技术积累。”
“它在……吃掉我们。”
周围的工程师们听着方辰的话,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此刻正变成喂养怪物的饲料。
闻人语走到主控台前。
“现在,谁在主控?”
“我。”方辰回答,“但我已经跟不上它的速度了。我下的每一道指令,都会在零点零三秒内被它破解,然后它会模拟我的逻辑,构建出更优的方案。”
他指着屏幕上的一角。
“看这里,这是它刚刚生成的防御模块,用来防御它自己的。它在用我的矛,造它的盾。”
“它在跟我下指导棋。”
方辰的声音里,是技术人员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闻人语看着那块屏幕,看了几秒钟。
“所有人,停下手里所有的工作。”她开口。
众人闻声,都抬起头看她。
“断开所有外部物理连接。”
“切断备用电源之外的所有供电。”
“封锁这层楼,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许进出。”
她的命令清晰,不带任何情绪。
尽管不理解,但团队还是立刻执行。
几分钟后,巨大的指挥中心,除了主监控墙和几盏应急灯,陷入一片黑暗。
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也低了下去。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老板,你这是……”方辰不解地问。
“既然挡不住,就别挡了。”闻人语说。
她走到指挥中心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香港的夜景。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璀璨依旧。
“方辰,你过来。”
方辰走到她身边。
“你看那栋楼。”闻人语指向港交所大楼的方向,“那是香港的金融心脏。”
“现在,有条毒蛇钻了进去,想让它停跳。”
“你告诉我,常规手术已经失败了,对吗?”
方辰沉默地点头。
“好。”闻人语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繁华,“那现在,就用我的方法。”
她回到主控台前,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们都出去,在外面等。”她对方辰和其他人说。
“老板,这太危险了!那个东西已经渗透进来了!”方辰急道。
“出去。”闻人语重复了一遍。
她的语气不重,却让方辰无法反驳。
他咬了咬牙,带着所有工程师退出了指挥中心。
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关闭。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闻人语一个人。
她坐在黑暗中,只有面前巨大的监控墙,映出她平静的脸。
她闭上了眼睛。
【洞悉之眼,开启。】
一瞬间,现实世界褪色、剥离。
一个由无数金色线条构成的世界,在她脑海中展开。
每一家公司,每一个机构,每一笔流动的资本,都化作了大小不一、明暗各异的金色命脉线。
整个香港,就是一张由这些命脉线交织而成的、错综复杂的金色巨网。
而港交所,就是这张网最核心的枢纽。
一根比任何线条都粗壮的、如同巨龙主动脉般的金色光柱,从那里升起,连接着这张巨网的每一个节点。
但此刻,这条金色的主动脉上,出问题了。
一条黑色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寄生体”,死死缠绕在金色光柱之上。
那东西像是由最污秽的数据和最恶毒的逻辑构成,每一次脉动,都在向金色光柱内部注入毒素,同时疯狂吸取着光柱本身的能量。
金色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闻人语将视野聚焦。
她能看到,这条黑色的寄生体,还有无数细小的触手,沿着金色巨网的脉络,探向了新世界集团的命脉线。
它不仅要摧毁心脏,还要吞噬掉心脏周围最强壮的器官。
闻人语没有去管那些次要的触手。
她的意识,如同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笔直地刺向那条黑色寄生体的核心。
【解析度,调至最高。】
视野急速下沉。
穿过一层层伪装的数据外壳,绕开一个个虚假的逻辑陷阱。
她看到了这个怪物的内核。
那是一个由亿万行代码构成的、不断旋转的数据星云。
混乱,狂暴,充满了毁灭的意志。
而在整个星云的最中央,有一个奇点。
那是维持着整个怪物存在的根基,是它的“签名”,是它的“烙印”。
闻人语的意识,穿透了最后的屏障,看清了那个烙印。
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
那不是一串冰冷的代码。
那是一枚无比熟悉的、由嵌套的素数算法和斐波那契螺旋线构成的加密印记。
印记的结构,优雅、复杂,带着一种数学家独有的、对宇宙秩序的偏执和迷恋。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懂得如何构建它。
一个是她。
另一个,是教会她这一切的,她的父亲。
闻人语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监控墙,窗外的夜景,都消失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盘踞在数据星云中央的,父亲的签名。
那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是他亲手教给她的、独一无二的加密方式。
是他曾经笑着说,这是属于他们父女俩,永远不会被外人破解的秘密。
现在,这个秘密,这个烙印,成为了敌人手中那把足以毁灭一切的屠刀。
震惊、悲痛、荒谬、难以置信。
无数种情绪冲刷着她的心脏。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在冰冷的屏幕上,仿佛想要触摸到那个数据奇点。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