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放下加密通讯器。
方辰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带着技术人员发现漏洞时的那种惊骇。
7.8兆的数据包。
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又一次溜走了。
她按下内线。
“方辰，到我办公室来。”
五分钟后，方辰推门进来，眼眶布满血丝，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老板，我建议立刻物理切断那台服务器！现在，马上！”
他双手撑在闻人语的办公桌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我们不能再让它泄露任何东西了，一个字节都不行！”
闻人语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坐下。”
方辰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但他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老板，这不是开玩笑的。顾明哲能精准打击我们的物流中转仓，就是靠从这里出去的情报。现在我们发现了源头，就必须立刻掐死它。”
闻人语将水杯推到他面前。
“喝口水。”
她等方辰喝了一口水，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开口。
“方辰，如果现在拔掉网线，砸了那台服务器，会发生什么？”
方辰愣了一下。
“我们会暂时安全。”
“然后呢？”闻人语追问。
“然后……然后他们会知道我们发现了，会想别的办法，植入新的木马。”方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声音越来越低。
“对。”闻人语点头，“一个我们看不见的敌人，比一个我们能看见的，要可怕得多。”
她看着方辰的眼睛。
“所以，我的命令是，不要切断它。”
方辰的瞳孔放大，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老板，这是在养虎为患！”
“不。”闻人语的语气很平静，“我要你接管它。”
“接管？”这个词超出了方辰的技术认知。
“我要你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彻底控制住这条信息通道。”
闻人语身体微微前倾。
“我要我们能看见，他们拿走了什么。我更要我们能决定，让他们看见什么。”
方辰呆住了。
他张了张嘴，脑子里无数的代码和防火墙协议在翻滚。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疯狂了。
这已经不是防御，这是在敌人的情报网络里，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伪装基站。
闻人语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从震惊到困惑，再到一丝技术人员遇到终极难题时的狂热。
她知道，他听懂了。
“当敌人以为他拥有你的眼睛时，”闻人语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敲在方辰的心上，“你就成了他唯一看得见的神。”
方辰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数据镜像……不，不够安全。需要一个完全隔离的沙盒环境。”
他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空气中飞快地敲打着。
“所有流出的数据包，在离开我们内网的最后一刻，必须被重定向到一个虚拟服务器集群。在那里，我们可以对它进行拆解、分析、修改，然后再用原来的加密协议封包，伪装成原始数据，发送出去。”
他停下脚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理论上可行！但是延迟……我需要把网络延迟控制在毫秒级，否则对方的监控程序会发现异常。”
他看向闻人语。
“老板，我需要授权，最高的硬件调用授权。我需要集团所有闲置的运算资源。”
“给你。”闻人语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集团所有服务器，你可以随时调用。人手，设备，预算，没有上限。”
方辰重重地点头。
“给我十二个小时。”
他转身，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办公室。
闻人语拿起电话，拨通了秦晚的号码。
“秦晚，来一下。”
秦晚很快就到了。
“老板，方辰刚才冲出去，像要去炸碉堡。”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闻人语示意秦晚坐下，“现在，我们来准备一份大礼。”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
“新能源计划。”
秦晚看着这几个字，有些不解。
“集团的战略规划里，暂时没有这个方向。”
“现在有了。”闻人语说，“我要你立刻组织法务和项目评估团队，起草一份关于‘太阳神计划’的可行性报告。”
“太阳神计划？”
“一个看起来前景无限，能让所有资本都疯狂的新能源项目。”闻人语的指尖在纸上轻轻一点，“比如，一种新型的固态电池技术，能量密度是现有锂电池的十倍，成本却只有一半。”
秦晚的专业嗅觉让她立刻察觉到了问题。
“老板，这种技术……现实中不存在。”
“我知道。”闻人语看着她，“所以，你要让它看起来存在。”
“所有的技术文档、专利壁垒分析、市场前景预测、三期财务预算，都要做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秦晚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份完美的计划书，必然会引来尽职调查。我们的技术储备是空的，一查就穿帮。”
“所以，我们要给它留一个‘致命缺陷’。”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这个缺陷，不能在纸面上被看出来。它必须隐藏在最底层的技术路径里，或者某一种关键原材料的供应链上。”
她停顿了一下，给秦晚思考的时间。
“比如，这项技术的实现，依赖一种极其稀有的催化剂。而这种催化剂的全球独家开采权，正好在我们某个盟友的手里。”
秦晚的眼睛亮了。
她明白了。
这是一份精心设计的“毒丸”。
一份足以让任何商业巨头都垂涎三尺，但一旦吞下去，就会被活活噎死的诱饵。
“这份计划的所有讨论，”闻人语补充道，“必须在集团高层会议上进行，留下正式的会议纪要，所有的文件，都要保存在我们的核心服务器上。”
“我明白了。”秦晚点头，“我会让这份计划，成为集团下个季度最优先的战略目标。”
“去办吧。”
秦晚离开后，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闻人语又召集了雷啸。
“雷啸，我要你启动一个新项目，代号‘夜莺’。”
“老板请讲。”
“这个项目的内容，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负责一件事，信息传递。”
她拿出一叠空白的纸。
“从现在开始，关于‘夜莺计划’的所有指令和信息，全部采用物理传递。你亲自负责，或者你指定最可靠的一个人，单线联系。”
“任何信息，不许上集团内网，不许通过任何电子设备讨论，不许留下任何数字痕迹。”
雷啸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头。
“是。”
十二个小时后，夜色笼罩了整座城市。
闻人语的加密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是方辰。
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简洁的数据流拓扑图。
一条红色的数据流，从代表“新世界集团”的服务器图标中流出，进入一个被方辰标记为“镜”的虚拟盒子。
在盒子里，红色的数据流被复制成两份。
一份流向了标记为“我方监控”的终端。
另一份，则继续沿着原有的路径，流向了那个境外的加密Ip地址。
紧接着，方辰发来第二条消息。
“笼子，造好了。”
闻人语看着那张图。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顾明哲和他的组织所看到的“新世界”，都将是她想让他们看到的样子。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
秦晚团队制作的第一份，“太阳神计划”的初步构想文件，刚刚已经存入了核心服务器。
几乎在文件存入的同一时间，方辰的监控终端就发出了警报。
一份大小为3.2兆的数据包，正通过那个看不见的寄生线，悄然离港。
闻人语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鱼饵已经撒下。
就看鱼什么时候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