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和平公司,总部大厦最顶层,战略评议室。
这里的空气冰冷而沉重,巨大的穹顶之下,是一张足以容纳五十人同时与会的环形合金长桌,但此刻,桌边只稀疏坐着七道身影。
他们是公司权力金字塔真正的尖顶,分管着不同星域与核心业务的董事。
而端坐主位,背对着整面墙的巨大星图投影的,正是「石心十人」之首——钻石。
星图之上,代表着已知文明的光点如恒河沙数,但所有董事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个特殊的光标所吸引——那是一个被标记为「姜弥」的高维存在坐标。
它不像其他星辰般稳定闪烁,而是不断荡漾着细微的、难以完全解析的时空涟漪,仿佛一个不安定的宇宙奇点,随时可能爆发出改写规则的能量。
就在刚才,一段来自翁法罗斯战场的、经过多重加密和处理的残损影像,以及黑塔空间站传回的、语焉不详但警报等级提到最高的非正式通告,被同步到了每一位董事的终端。
评议室内,激烈的辩论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系统时。
“我再说最后一次,这是彻头彻尾的疯狂!”一位身形微胖,负责传统项目部的主管:在田,此刻正用力拍打着桌面。
圆胖的脸上因激动而泛红,“将公司近乎无限的资源,倾斜到一个完全不可控的个体身上?一个…一个连博识尊都无法定义的‘变量’?这已经不是投资,这是将公司的命运押上赌桌,是自杀!”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星图上姜弥的光标:“看看他做过什么!撕裂命途,融合权能,现在…现在甚至可能间接导致了‘毁灭’星神的陨落和一个新星神的诞生!宇宙的平衡正在因为他而崩塌!我们靠近他,无异于在超新星爆发边缘建设度假星球!”
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明的女董事,疤眼夫人,负责业务巩固部。
她推了推眼镜,语气相对冷静,但立场同样保守:“索恩董事的担忧不无道理。从纯粹的商业逻辑分析,姜弥先生的‘成长性’确实前所未有,翁法罗斯的初步‘回报’也堪称奇迹。”
“但风险同样是指数级攀升。他的行为模式无法预测,其力量本质超越了我们现有的所有评估模型。更重要的是,他明确拒绝了公司的正式邀约,表现出极强的独立性。投资一个不受控的‘资产’,其潜在风险远超收益。”
钻石沉默地听着,面容如同切割完美的宝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冰冷的轻响。
他的内心,正进行着远超这场辩论复杂度的运算。
“投资一个‘星神候选’…风险系数确实超越了公司成立以来所有项目的总和。数据库中没有先例,没有可参照的成功模型。失败,意味着公司万载基业可能毁于一旦,甚至可能招致…终末级的清算。”
钻石的目光扫过星图,翁法罗斯星域的数据流正在快速更新。
那颗原本在帝皇权杖统治下死气沉沉的星球,此刻正焕发出惊人的生机活力,各项生命指标、能量层级、乃至法则稳定性都在以违背常理的速度优化、提升。
初步派遣过去的勘探团队传回的数据显示,那里的土壤蕴含着微弱的“创造”道韵,种植的作物生长周期缩短了百分之三百,品质产生了良性突变。
望着明显改变的数据,钻石又陷入了沉思“…但翁法罗斯的初步回报率…惊人。这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收益,更是…一个全新世界范本的展示。如果这种‘创造’可以复制,可以推广…”
而最关键的,是那份来自黑塔空间站的、仅有最高权限者才能查阅的绝密警报摘要。
以及,砂金在战斗结束后,通过存护命途特殊链接传回的那一丝极其隐晦、却无比真实的“感受”!
博识尊那笼罩已知宇宙的“全知域”,在那一刻,出现了明确的、被“未知”冲破的波动,并且…最终选择了退让。
能够让号称全能全知的博识尊承认自己的未知,并且将一个星神逼退!这样的情况,公司所记录的宇宙历史当中,还从未有过!
“博识尊的退让…这不只是力量的抗衡,更是道路的验证。意味着姜弥的‘成长性’和‘潜力’,已经被宇宙顶级的‘理性’本身,在某种程度上‘认证’了。这不是风险,这是…时代更迭的信号。”钻石依旧在低头沉思,思路却已经越来越清晰。
就在保守派董事们引经据典,试图用过往的商业案例和风险评估报告来佐证其观点时,评议室中央,一道沉稳的金色光流凭空涌现,迅速凝聚成一道清晰的全息投影。
是砂金。
他端坐在自己旗舰的指挥席上,身后的舷窗外是正在缓慢旋转、散发着新生光辉的翁法罗斯星球。
砂金并未穿着正式的董事礼服,依旧是他那套标志性的、带着些许随性却又不失华丽的服饰,只是指尖那枚代表着「存护」祝福的琥珀色戒指,正流淌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他没有急于发言,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同僚,只是安静地、有条不紊地整理着面前虚拟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
那是来自黑塔空间站的非正式情报简报,翁法罗斯星球初步环境与生态建设报告,以及…一份他自己撰写的、关于与姜弥接触的全面分析与建议。
砂金的出现,让激烈的辩论稍微停滞了一瞬。
所有董事,包括钻石,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如今的砂金,不再仅仅是那个凭借功绩和胆识爬上高位的“赌徒”,他更是「存护」的令使,其身份与话语的重量,已不可同日而语。
在田董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砂金指尖那抹存护的光辉,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就在这时,砂金动了。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主位的钻石身上,微微一笑。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意念微动。
嗡—
一道温和的、蕴含着生命气息的琥珀色光芒在评议室的合金长桌中央亮起。
光芒散去,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嫩芽萌发的水晶样本,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自发地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能量,驱散了房间里部分冰冷压抑的气氛。
正是来自新生翁法罗斯的、蕴含着微弱“创造”道韵的原始水晶。
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董事,包括最激动的在田,都瞪大了眼睛,感受着那水晶中散发出的、与他们认知中任何能量矿石都截然不同的、充满“可能性”的气息。
砂金的声音透过投影传来,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到了现在,我们还在讨论单纯的利润和风险吗?”
砂金缓缓站起身,隔着遥远的星海,目光如炬,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激昂。
“看看你们面前的这个东西!这不是矿石,不是能源,这是一个‘世界’雏形的证明!是姜弥先生‘创造’权能的微小体现!”
砂金指向那枚水晶,语气斩钉截铁:“而博识尊,那位执掌宇宙‘理性’与‘知识’的星神,祂要清除的,不是一个单纯的威胁,是一个祂无法计算、无法定义的‘未来’的可能性!一个可能打破宇宙既定悲剧循环的‘变量’!”
砂金的目光扫过每一位董事的脸,最终定格在钻石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诸位董事,请扪心自问,星际和平公司追求的终极利益,究竟是什么?是账面上不断增长的数字?还是…宇宙的持续存续与繁荣?!”
没有理会董事们的回答。
砂金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只有宇宙存在,文明延续,商业才能永续!当‘终末’的阴影真正降临,当一切的意义都走向虚无时,你们认为,公司库存里那堆积如山的信用点,能为我们买到生存的权利吗?能买到文明的未来吗?”
“不能!”砂金自问自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但是,投资一个拥有‘创世’之力,一个敢于直面终末、并试图开辟新路的存在,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