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将那张写着你要的答案，不在技术里，而在选择之间的便签仔细折好，收进抽屉最底层。关上抽屉时，他的手指在锁孔上轻轻转了半圈，最终没有上锁。
走廊里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停顿了一下，又渐渐远去。
他没有抬头，继续翻阅手中那本已经泛黄的实验日志。纸页边缘微微卷起，上面是他大二时画的通信模块设计草图。那时没人能看懂这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连导师都说他是异想天开。可三个月后，国外期刊上发表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架构设计。
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雪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叠文件，发梢还带着湿意，像是刚淋过雨。她径直走到桌前，抽出一张图纸铺在他面前。
你认得这个吗？
图纸上是一组复杂的电路布局，右下角那个小三角标记——和他当年的习惯如出一辙。
陈默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动作。
这是港城核电站事故后，政府从备份资料里找到的设计漏洞图。苏雪的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官方说法是内部人员篡改系统参数导致连锁故障。但我比对过了，这张图的原始结构，和你八一年画的这份草图，完全一致。
她又抽出另一张图纸，在桌面上并排铺开。
两张图纸上的线条走向、节点位置、信号回路分布，全都严丝合缝地吻合。唯一的区别是，旧草图标注的是高频通信调制，而新图纸的功能说明写着核心控制系统旁路接口。
这不是抄袭。苏雪直视着他，这是预言。你在十年前，就画出了五年后会被用来攻击国家关键设施的技术原型。
陈默缓缓放下笔，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如果我说，我不是什么天才，只是...看过答案呢？
苏雪愣住了。
每次我想到一个公式，或是画出一个结构，都不是推导出来的。它们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像一段提前播放的录像。我知道芯片该怎么造，知道材料该怎么配，知道通讯协议该怎么写，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
这是我大三时写的量子编码模型。当时教授说这根本不可能实现，结果九六年美国才公布类似成果。我不是超前，我只是...记得。
苏雪低头凝视着那页密密麻麻的公式，指尖轻轻划过纸面。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任何人？
谁会相信？陈默露出一丝苦笑，我说我能看到未来的技术，别人只会当我是疯子。更糟的是，有人会想方设法挖出我是怎么知道的。一旦暴露，不只是我有危险，所有接触过这些信息的人，都会被盯上。
他合上笔记本，声音低沉下来：上辈子，就是因为说了真话，我才死的。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苏雪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现在不是上辈子。
她的掌心微凉，但握得很用力。
你一个人藏了这么多年，躲了多少事，防了多少人？可你忘了，我不是外人。
陈默凝视着她。
从第一次采访你开始，我就一直在查你的事。不是因为任务，是因为我不相信有人能凭空做出那么多成果。我查过你的作业本、借阅记录、实验室登记表，甚至去找了你以前的同学。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顿了顿。
现在我知道了。你也该知道，有些事，不需要一个人扛。
陈默沉默不语。
窗外一阵疾风掠过，窗玻璃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他慢慢翻转手掌，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昨晚我在销毁一批旧资料。有些草图流出去了，被人拿去拍卖。我怕再出问题，就想把剩下的都处理掉。
包括这些？苏雪指了指那本笔记。
包括这些。
那你现在还打算销毁吗？
陈默摇了摇头。
不毁了。至少...不再一个人做决定。
苏雪轻轻舒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明天校报要发一篇关于科研保密制度的专题报道。我原本写了稿子，建议加强对外合作审查。但现在我觉得，该写的不是这个。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退稿声明，利落地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
我要写的是你。写一个普通人如何用看不见的方式改变时代。写那些没人相信却真实存在的技术起点。写你不敢说出口的真相。
陈默淡淡一笑，不怕惹麻烦？
她说，但更怕你一直一个人走下去。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谁也没有再说话。
楼下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显得朦胧而温暖。实验室的门虚掩着，走廊尽头的灯光忽明忽暗。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楼梯拐角处，一台老式相机缓缓收回。镜头盖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第二天早上七点，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前已经围了一群人。
有人指着新贴的报纸头条议论纷纷。
快看这个！天才科学家与女记者深夜密会，疑似泄露机密！还有照片！
照片中，陈默和苏雪并肩站在实验室窗前，脸庞靠得很近，双手交叠在一起。拍摄角度来自侧后方，构图刻意压暗了背景，凸显出两人亲密的姿态。
旁边一行醒目的加粗标题：情感纠葛背后，是否隐藏国家科技泄密危机？
陈默走进大厅时，正好听见几位老师在低声交谈。
听说公安已经介入调查了。
一个搞科研，一个做宣传，这种关系确实敏感。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电梯口。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苏雪发来的消息：别理会那些报道。今天我会去见主编，把真正的稿子交上去。
他回了个字，抬头望了一眼公告栏。
那张照片被围观的人们指指点点，边缘已经起了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