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修车厂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陈默拎着一个铁皮工具箱走进来，身上的蓝布衫还带着夜的凉意，袖口处沾着些许油渍。他径直走向工作台，打开保险柜，将一块刻着编号的电路板仔细收好。
工人们陆续到岗，聚在门口低声议论着昨晚的事。有人指着地上尚未清理的脚印窃窃私语，新来的学徒抱着工具箱站在门外，犹疑着不敢进来。
陈默蹲下身，掀开一块松动的地板盖板，开始熟练地接线。他的手指在接口间灵活移动，一边拧紧螺丝一边平静地说：昨晚是清理门户，今天是重整旗鼓。
旁边的老技工怔了怔，随即会意地蹲下身帮忙。其他人见状，也渐渐散开，各自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赵天虎是最后一个到的。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色工装，肩上扛着一箱零件，进门就朗声道：都聚在这儿做什么？该干活了！
虽无人应和，但车间的气氛明显活跃起来。
他放下箱子，走到一台崭新的诊断仪前按下启动键。屏幕亮起蓝光，扫描过停在一旁的轿车，几秒后显示：发动机氧传感器异常，建议更换。
车间里静默了一瞬。
这玩意儿真能看出来？一位老师傅皱着眉头走近，伸手摸了摸发动机外壳，我刚才还以为是油路问题。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您要是不信，可以拆开验证。
老师傅哼了一声，撸起袖子就开始拆卸。不到十分钟，他拿着一个发黑的金属件走出来，盯着屏幕反复确认。
还真是它。他把零件递给身旁的徒弟，喃喃自语，奇了，电脑比我这双老手还准？
赵天虎咧嘴一笑：往后会更准。陈默说了，这机器能记录每辆车的维修历史，下次来不用检查，自动提醒。
有人笑出声：你这是要给每辆车建立病历啊？
正是。陈默接过话头，以后每台修好的车，都会配一张未来保养卡，三个月内免费巡检。所有数据都存在终端里，随时可查。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是几块巴掌大的黑色卡片，正面印着简洁的字样和编号。
拿去试试。他递给那位老师傅，装在车上就行，不用接电，也不用连线。
老师傅半信半疑地接过，回头对徒弟示意：装上，去试跑一圈。
车子驶出厂区，在外转了一圈回来。刚停稳，诊断仪屏幕就跳出提示：左前轮轴承磨损达百分之七十，建议七日内检修。
我的天！徒弟跳下车，刚才路上确实有异响，我都没敢说......
车间里顿时热闹起来。
赵天虎站在人群中央，听着大家热烈的讨论，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他突然转身，对着所有人高声说：从今天起，咱们这儿不叫修车厂，叫智能维修中心！谁要是再拿老办法糊弄客户，我第一个不答应！
掌声响起时，他回头看向陈默。
陈默正低头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头也没抬。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诊断仪的屏幕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午后来了一位难缠的客户。是辆罕见的进口车，资料不全。几个年轻工人围着查了半天，系统显示多个故障码，却无法锁定主因。
老师傅凑过来看了一眼，摆手道：这车太新，咱们没备件，修不了。
客户急了：你们不是说能智能诊断吗？怎么现在又说修不了？
赵天虎闻声赶来，看了看屏幕，也皱起眉头。他望向陈默：你有办法吗？
陈默走过来，盯着数据流看了两分钟，突然伸手拔掉一根线，换到另一个接口。屏幕闪烁后重新加载，故障范围缩小到三项。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工具架前，取下一把改锥和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
这是什么？赵天虎问。
纳米涂层修复片。陈默说，原厂缺货，我自己研制的。
他在传感器表面轻轻刮去氧化物，贴上金属片，用热风枪烘烤三十秒。重新安装后启动车辆，仪表盘上的警告灯全部熄灭。
客户试了试油门，惊喜地说：真的好了！一点都不抖了！
陈默点点头：能用半年，等原厂件到货再换正式的。
老师傅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掏出自己的旧工具包，翻出刚领的未来保养卡，仔细端详着上面的说明文字。
下午三点，厂里来了几位穿西装的工作人员。
自称是市机械局的，听说这里在搞技术创新，特地来考察。他们围着诊断仪转了一圈，又翻阅了客户登记簿，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带队的中年人问：这些数据，你们保存多久？
长期保存。陈默回答，只要车辆再次进厂，就能调取历史记录。
有没有考虑过把这些技术推广到其他维修点？
已经在筹备了。赵天虎抢着说，我们下周就开始培训第一批合作店，先在本市设立十个试点。
那人点点头，临走前留下一张名片：如果需要政策支持，可以来找我。
人一走，赵天虎兴奋地拍着陈默的肩膀：听见没？政府认可咱们了！
陈默笑了笑，没有多言。
傍晚收工前，他爬上二楼的休息平台，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车间。
赵天虎跟上来，递给他一杯热茶。茶水滚烫，陈默没有立即喝，而是把它放在栏杆上。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下面的工人收拾工具，关闭设备，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还有人沉浸在今天的维修案例讨论中，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你说......赵天虎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些，如果我早几年明白这些道理，是不是就不会做那些糊涂事了？
陈默看了他一眼：现在明白也不晚。
我不是指技术。赵天虎摇头，我是说做事的态度。以前总觉得拳头硬就是本事，结果呢？被人利用，差点连累妹妹。现在才懂得，能把一件事做好，让大伙儿信服，才是真本事。
陈默没有接话，目光依然注视着楼下。
一辆车正缓缓驶出大门，司机摇下车窗，向值班的年轻人挥手致谢。
知道吗？赵天虎轻声说，刚才那位老师傅临走时问我，明天能不能带他侄子来学技术。他说，不想让孩子再去工地搬砖了。
陈默点点头：他会是个好老师。
我也是。赵天虎笑了笑，放在以前，我根本不会想这些。现在却觉得，每天看着故障车被修好，客户满意地离开，心里特别踏实。
他顿了顿，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说：原来，修车也能这么有成就感。
陈默凝视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每个行业，都有它值得攀登的高峰。
赵天虎转头看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继续向上走？我知道，你志不在此。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
他放下杯子，翻开手中的笔记本，开始书写下一阶段的计划。第一行写着：建立区域维修数据中心，接入十家合作网点。
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
楼下传来钥匙开锁的声响。
一个身影推门而入，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工作台。
陈默停下笔，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