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终端右下角的绿色提示框还亮着：“设备连接成功”。他敲了几个指令，信号回传频率稳定，波形图平缓得像湖面的涟漪。
“妥了。”他松口气，“主控单元跑得挺顺，接下来就是守株待兔。”
赵天虎蹲在墙角，手里还攥着螺丝刀。他把最后一截线缆塞进绝缘槽，拍了拍手上的灰。“原先以为搞这些得用多金贵的机器，没想到藏得这么不起眼。”
“越不起眼的东西活得越久。”陈默起身走到金属箱前，手指摸了摸外壳接缝，“这玩意儿看着跟普通工具箱没两样，谁都不会多瞧一眼。只要电不断，它就能一直听着。”
赵天虎点点头，抬眼瞅了瞅墙上那个老挂钟。时针快要并拢到十二点。“我让我妹先睡，别等我。这丫头估计早歇下了。”
陈默没接话，弯腰拔掉测试用的笔记本电源线，利索地收进背包。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人语。老李头压着嗓子说：“小姐，里头还在收拾，您先回吧。”
紧接着是个姑娘的声音：“我就看看我哥在不在，他都半夜没影儿，我心里不踏实。”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通道口的光漏进来。穿蓝布学生装的姑娘站在那儿，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脸上带着倦意和不安。
赵天虎一愣，“小芸？你咋摸到这儿来了？”
姑娘看见他，明显松了口气，“真在这儿。电话打不通，我又不敢大声喊，老李叔才带我绕后门过来。”
她说完，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墙上贴着图纸，桌上摆着不认识的仪器，墙角那个银灰色箱子还连着电线，像个沉默的怪物。
她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看看哥哥沾着油污的手，又看看陈默。
“你们……这是弄啥呢？”她轻声问。
赵天虎没立刻答话。他蹲下身，把工具一件件收进铁盒，动作慢条斯理的。等最后一柄螺丝刀归位，他才直起腰。
“装个防贼的家伙什。”他扯出个笑，“厂子最近不太平，得添点保障。”
“非要大半夜弄？”
“有些活儿，见不得光。”他搓了搓手指，“以前我总催你早回家，别在外头野。现在倒过来了——别操心，哥在干正事。”
小芸抿了抿嘴，眼神在他脸上逡巡。记忆里的哥哥总是粗声大气，拳头比脑子快，别人说句不好听的，他能追着骂半条街。可现在，他说话声不高，也没不耐烦，甚至……透着股认真劲儿。
她往前挪了两步，望向陈默，“您是……陈默？我听林记者提过，说您是学校里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
陈默点头，“是我。”
“那您为啥……跟我哥一块儿忙活？”
“因为他肯搭把手。”陈默点亮终端屏幕，调出段实时信号记录，“我们在查些不该露面的人。他出地方，我出技术。就这么简单。”
小芸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数据，但她看得懂哥哥的状态。他不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掀桌的莽汉了。刚才他拧螺丝时，额角渗汗，手却稳得像老钳工。
她忽然说：“哥，你变了。”
赵天虎正在合工具箱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望进妹妹眼里。
“是变了。”他声音沉了些，“从前不知道啥叫对错，谁惹我就揍谁。后来才明白，拳头再硬，也防不住背后捅刀。想护着的人，照样会被抓走。”
说这话时他没看陈默，也没看妹妹，就盯着地上那截剪断的旧电线。
“这回不一样。我不是为自个儿出头，也不是争啥面子。是真想干点有用的事。哪怕就守好这个厂子，装好这台机器。”
小芸没作声，眼圈慢慢红了。
赵天虎转过身，看向陈默，“谢了。要不是你肯信我，我这会儿还在街上瞎晃荡，或者干脆破罐子破摔。是你让我知道，走错路啥时候回头都不晚。”
陈默没接这茬客套话。他合上终端，把背包甩上肩。
“设备今晚就能干活。轮班的人记得别碰墙角那箱子。每天查一遍电源就成。有情况我通知你。”
“明白。”赵天虎重重点头。
小芸还站在原地。她看着哥哥把工具箱搬上架子，顺手关掉盏刺眼的灯。他的背影不再像从前那样张牙舞爪，反而透着种踏实的稳重。
“哥。”她轻声说，“灶上给你温着饭，行不？”
赵天虎回头笑了，“行啊。不过你得再等会儿，我还得跟陈默对一遍明天的线路图。”
“那我等着。”
陈默看了他们一眼，没打扰，转身往出口通道走。经过拐角时，听见身后飘来兄妹俩的对话。
“你以前从不让我进厂子。”
“从前怕你看见我混账的样子。”
“现在呢？”
“现在觉得，让你瞧瞧哥变好的模样，挺好。”
陈默走出地下仓库，夜风从通风口钻进来。他在门口站了会儿，赵天虎快步追上来。
“丫头难得来一趟，我让她先回了。”赵天虎抹了把脸，“还有件事得跟你商量。”
两人折回屋里，陈默重新调出厂区平面图。
“明天第二批设备到货。”他指着屏幕，“外表是电焊机，里头集成了信号增强模块。得放在东墙根，那儿是信号死角，正好补缺。”
“东墙有个废配电房，我能上锁。”赵天虎在图上一比划，“要不要加个备用电源？万一主线路被掐……”
“想到前头去了。”陈默颔首，“备了蓄电池组，伪装成废零件堆。你让工人假装修线路，顺道把设备挪进去。”
“小刘懂这个。”赵天虎说，“他爹是供电局的，小子从小看人接线。让他干最稳妥。”
“那就交给他。”陈默关掉文件，“记着，别主动查可疑的人。我们只收信息，不动手。等对方先露马脚。”
赵天虎应了声，低头在掌心记了几个要点。
外头传来脚步声，是老李头巡夜回来了。
“赵哥，门口有辆摩托停着，骑手戴头盔没下车，转了两圈走了。”
赵天虎眉头一拧，“瞅清车牌没？”
“太暗，没看清。但他绕着厂子兜了一圈，像在找啥。”
陈默和赵天虎对视一眼。
“往后几天，陌生车在附近停超过三分钟，就记下车型、颜色、时辰。”陈默说，“特别是夜里。”
“我让小刘弄个登记本。”赵天虎摸出烟盒，掂了掂又塞回去，“今晚就开始。”
陈默站起身，“我得走了。留个人守着，设备刚上线，不能出岔子。”
“放心。”赵天虎送他到出口，“我亲自盯。”
两人沿着窄道往外走。头顶灯泡吱呀摇晃，墙上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
走到半道，陈默忽然停步。
“你妹妹刚才说你变了。”他声音很轻，“我也瞧出来了。”
赵天虎一怔。
“不是嘴上说说，是真在改。”陈默看着他，“多少人知错不改。你能回头，不容易。”
赵天虎低下头，手指蹭了蹭裤缝，“我就是不想再让她怕我。”
陈默没再接话，继续往前走去。
出口铁门推开，夜气裹着凉意涌进来。远处街上有公交车驶过，车灯扫过墙面，照亮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金属箱。
箱体上贴着张泛黄的标签，工工整整写着“工具维修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