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狗那句轻飘飘的话语,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回响。
“总算。”
“把碍事的苍蝇都清理干净了。”
瓦列里乌斯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固。
苍蝇?
这个东方人,在说什么胡话?
他看着那片足以将山脉都夷为平地的血色天幕,看着那张交织着上百种恶毒诅咒的死亡之网,它们正以无可阻挡的姿态,朝着血池中央那个男人压下去。
下一秒,那个男人就会连同那个被吸干的女王,一起化为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疯了。
瓦列里乌斯冰蓝色的眼眸里,仅有的一丝疑虑瞬间被绝对的自信和轻蔑所取代。
“死到临头还在说梦话么。”他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像是在欣赏一场戏剧的最高潮部分。“真是可悲的自尊心。”
然而,孙二狗根本没有看他。
也没有看那毁天灭地的攻击。
他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他的目光,穿过了那扇坍塌破碎的兽骨巨门,落在了门外那片已化作战场的狼藉之地。
他看见了。
他看见姬如雪拄着剑,胸口微微起伏,额角的汗水打湿了鬓角,原本清冷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不屈的怒火。
他看见伊莎贝拉金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肩膀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金色的血液,她却像一头护崽的母狮,用后背死死护住一个方向。
他看见楚潇潇。
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正在变冷的,穿着女仆装的瘦弱身体。
看见她那张绝美的脸庞上,一片没有任何血色的苍白。
看见她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变成了一种纯粹的,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白色。
那是玄阴之气彻底失控,即将反噬自身的征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女仆身上。
安娜。
她的眼睛还睁着,没有了焦距,里面残留着一丝没能完成任务的惶恐,和一种至死不渝的忠诚。
温热的,粘稠的血液,从她的后心淌出,染红了楚潇潇雪白的衣裙。
那抹红色,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孙二狗的瞳孔深处。
寝宫之内,那股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风暴,仍在呼啸。
但整个古堡的温度,却在这一瞬间,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骤然下降。
那不是楚潇潇失控的寒气。
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源自存在本身的,绝对零度。
孙二狗脸上的那抹玩味,那抹懒散,那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静。
死神挥动镰刀前的平静。
“你们…”
一个低沉的,沙哑的,仿佛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吐息,在每个人的心头响起。
“成功地…”
“惹怒了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动了。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步,他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突兀地,消失了。
没有残影,没有空间波动,没有任何征兆。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站在那里过。
轰隆!!!!!!
瓦列里乌斯和十几名血族长老联手凝聚的血色天幕,以及那张由血能修士们编织的咒术之网,在这一刻,终于降临。
两股足以抹平一座城市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撞在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已经干涸的血池底部。
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的心脏都被人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以血池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坚硬的黑曜石地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被成片地掀起,撕裂,然后化为齑粉!
一根根雕刻着华丽浮雕的巨大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布满全身,然后轰然倒塌!
整个宏伟的寝宫,在这股力量的余波下,剧烈地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莉莉丝发出一声闷哼,被一股失控的能量乱流扫中,本就虚弱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地抛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滑落下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挣扎着抬起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美眸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人呢?
他躲开了?
不,那不是躲。
在那种封锁一切的攻击下,根本不可能躲开。
瓦列里乌斯和他身后的长老们,也是一脸的惊愕与不解。
他们感受着那狂暴的能量余波,脸上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全力一击,打空了?
那个男人,去了哪里?
“小心!”一名长老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转向他示警的方向。
“小太子”,那个曾经的玄门俊彦,如今的不人不鬼的怪物,此刻正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脸上那怨毒而癫狂的笑容,还凝固在嘴角。
但在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孙二狗。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一只手,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秀气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小太子的天灵盖上。
“你…”小太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想后退,想化作血雾逃离,想施展最恶毒的咒术反击。
但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霸道到极点的力量,如同一个无形的囚笼,将他的身体,他的能量,甚至他的灵魂,都死死地禁锢在了原地。
他眼中的血色火焰,剧烈地跳动起来,那不是疯狂,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最纯粹的恐惧。
孙二狗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片漠然。
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粒尘埃。
“这种感觉…很美妙?”他开口了,话语里带着一丝好奇的询问,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探讨着什么。
“什么?”小太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说,变成这样,感觉很美妙。”孙二狗重复了一遍。
小太子猛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对楚潇潇的叫嚣,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
“既然这么美妙…”孙二狗的嘴角,终于,又勾起了一抹弧度。
一抹让小太子亡魂皆冒的,森然的弧度。
“那我就…帮你一把。”
“让你…更美妙一点。”
话音未落。
他按在小太子头顶的手掌,猛地一紧!
《欢天宝鉴》的功法,在这一刻,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狂暴的,逆向的方式,轰然运转!
不是吸收纯净的先天能量。
而是掠夺!
是吞噬!
是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强行抽取!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惨叫,从小太子的喉咙里爆发而出!
他体内的两种力量,那阴冷的血能和驳杂的真元,瞬间暴走!它们像是被投入了滚油的冰块,疯狂地冲突,沸腾,然后被一股更加霸道的力量,强行从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拉扯出来!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干瘪下去。
皮肤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和光泽,紧紧地贴在了骨头上,浮现出无数灰黑色的斑块。
他那双燃烧着血焰的眼睛,光芒迅速黯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灭的烛火。
仅仅是三秒钟。
甚至不到三秒钟。
惨叫声,戛然而止。
小太子的身体,在剧烈的抽搐中,达到了一个极限。
“啪…”
一声轻响。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风化了千年的沙雕,从头到脚,寸寸碎裂,轰然垮塌。
最后,化作了一堆细腻的,黑色的粉末,飘散在空气中。
连同他的灵魂,他的怨毒,他的一切,都被孙二狗那只手,彻底地,吞噬得一干二净!
死。
不,那不是死亡。
那是抹除。
是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彻底底地,抹除掉了所有的痕迹。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些刚刚还在狞笑的血能修士,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
瓦列里乌斯和他身后的血族长老们,瞳孔剧烈地收缩。
那是什么功法?
邪功?魔功?
不,就算是传说中最恶毒的魔功,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根本不是能量层面的对抗,那是…更高维度的碾压!
“轮到你们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孙二狗缓缓抬起头,那双吞噬了小太子所有能量与灵魂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团幽暗的漩涡在旋转。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剩下的十几名血能修士身上。
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在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那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面对天敌的恐惧!
“跑!!!”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疯狂和混乱。
十几名血能修士,再也没有半分战意,怪叫着,化作十几道血色的流光,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地逃窜!
“跑?”
孙二狗笑了。
他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
他出现在一名正要撞破窗户逃走的血能修士身后。
那名修士甚至来不及回头,一只手掌,就从他的后心,穿透了他的胸膛。
没有鲜血。
那修士的身体,在一瞬间化作飞灰。
孙二狗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大殿之中闪烁。
他像一个优雅的死神,在收割着成熟的麦子。
每一次闪烁,必然会出现在一名血能修士的身边。
每一次出现,必然会有一只手掌,或按,或拍,或抓,或插,落在对方的身上。
而每一次接触,都意味着一个生命的,彻底终结。
一名血能修士嘶吼着,将全身的力量凝聚成一柄血色的长矛,刺向迎面而来的孙二狗。
孙二狗不闪不避,任由那长矛穿透自己的肩膀。
他脸上甚至连一丝痛楚的表情都没有。
他的手,更快。
一把抓住了那名修士的脸。
“噗。”
又是一捧飞灰。
而他肩膀上的伤口,在龙气的运转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他新凝练出的龙气,在吞噬了莉莉丝庞大的血能之后,已经产生了一种质变。
再经过小太子那驳杂能量的“调和”,此刻,这股力量,对于这些同源而又充满杂质的血能修士来说,就是最致命的剧毒!
是绝对的,不容反抗的,克星!
屠杀。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在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里。
刚刚还不可一世,将姬如雪和伊莎贝拉逼入绝境的十几名怪物军团。
全灭。
整个大殿,除了那狂暴的能量余波还在缓缓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安静。
姬如雪和伊莎贝拉停止了战斗,她们看着那个如同魔神一般的男人,美眸里,充满了震撼。
楚潇潇怀抱着安娜的身体,那双空洞的白色眼眸,也似乎恢复了一丝焦距,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
烟尘,缓缓散去。
孙二狗站在大殿的中央,身上纤尘不染。
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些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叛乱血族,越过了那些惊骇欲绝的血族长老。
最终,落在了那个站在废墟之上,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身上。
瓦列里乌斯。
这位策划了一切,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公爵大人,手里那只盛着鲜血的华丽酒杯,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看着孙二狗,就像在看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最恐怖的噩梦。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一种他已经遗忘了数百年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