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顶端的石屑落得更急了,有细碎的石子砸在顾昭后颈,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他咬着牙,喉间尝到铁锈味——灵契在胸腔里翻涌,像团烧红的炭,每跳动一下都要灼穿血肉。
\"昭哥!\"苏绾的手攥得他手腕生疼,\"你的灵脉在乱!\"
顾昭能感觉到,那些被他点化过的古物灵脉正顺着血管往心口涌,残破瓷瓶的冰裂纹、缺角铜镜的锈斑、断柄玉镯的包浆,所有记忆碎片绞成金绳,捆住那团灼烧的灵契。
他深吸一口气,额角的冷汗滴进衣领:\"别怕,我要试试......灵契共鸣。\"
话音未落,通道里突然炸响一声暴喝:\"做梦!\"
玄策师的虚影骤然膨胀,暗红雾气凝成利爪,攥着颗泛着幽光的珠子砸向顾昭眉心。
那珠子表面浮着扭曲的人脸,每一张都在尖叫——是梦魇珠,专破修者道心的凶物。
顾昭本能地偏头,珠子擦着太阳穴划过,在墙上灼出焦黑痕迹。
但那股阴寒已顺着毛孔钻进来,识海刹那间陷入混沌。
他看见自己跪在玉衡轩的修复台前,师父的手覆在他手背教他描金;看见暴雨夜师父背着包袱出门,回头时眼角的泪被雨冲散;最后画面骤转,师父倒在血泊里,嘴角沾着血,却朝他笑:\"小昭,别怕......\"
\"不!\"顾昭嘶吼着抓住那团记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清心咒!\"苏绾的声音穿透迷雾,她指尖的符纸\"唰\"地燃成金蝶,扑进他眉心。
顾昭浑身一震,识海里的阴雾被撕开条缝,他终于看清师父的眼睛——不是痛苦,不是绝望,是藏着光的悲悯,是压着千言万语的期待。
\"顾兄弟!\"赵铁山的手掌重重按在他后背,镇火炉的青焰顺着手臂窜进他体内。
顾昭感觉有股滚烫的铜水冲进灵脉,将那些乱窜的金绳重新理顺。
老铜匠额头青筋暴起,喉结滚动:\"老子的铜魂回火能撑三息,你给老子抓住!\"
影蛛的冷笑突然从左侧传来:\"以为能分心?\"她指尖弹出三根细针,针尾系着染血的红线——这是专门干扰灵契共鸣的\"血绊针\"。
周子墨趁机摸出罗盘,罗盘中心的青铜鱼突然倒转,要搅乱这里的风水局。
\"嗤——\"
哑婆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抬起,她腰间挂着的骨牌\"咔\"地裂开半片。
地面浮现出金色纹路,像张网兜头罩下。
影蛛的细针刚要触到顾昭衣角,突然被金纹缠住,\"叮\"地坠地;周子墨的罗盘\"轰\"地炸开,他踉跄两步撞在墙上,额头渗出冷汗。
哑婆迟缓地开口:\"封......路。\"
顾昭的意识突然清明。
玄策使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又像就在耳边:\"契魂共燃,灵封归宗。\"他猛然想起,每次修复古物时,那些灵脉流动的轨迹,竟与师父教他的《灵封诀》里的纹路分毫不差。
原来点化万物不是金手指,是玉衡传人的本能——是灵封契约在等他长大。
\"原来如此......\"顾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流转着幽蓝灵纹。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修复古玉时常见的金芒,这一次,金芒里混进了灵契的暗红,两种颜色纠缠着,竟融成了琉璃般的通透。
\"我愿承载灵封契约,守护世间正道!\"
誓言出口的刹那,胸口的灵契印记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那光像把刀,劈开通道里的黑暗;像团火,烧尽所有阴雾。
苏绾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伸手遮住眼睛;赵铁山的镇火炉\"哐当\"落地,铜水在地上凝成发光的纹路;影蛛和周子墨同时变了脸色,影蛛拽着周子墨就往黑暗里钻,却被哑婆的骨牌金光又逼了回来。
\"轰——\"
封印大门终于洞开。
顾昭望着门内涌出的青灰色雾气,喉咙发紧。
那雾气里有股熟悉的气息,像师父常喝的陈皮茶,又像玉衡轩老榆木柜台的木香,可最深处藏着刺人的腥甜,像血。
他听见门后传来低沉的咆哮,像野兽在磨牙,又像古钟在轰鸣。
\"师父......\"顾昭轻声唤了句,抬脚就要往里走。
苏绾突然抓住他手腕:\"昭哥,这气息不对!\"她指尖的符纸再次燃起,却在碰到雾气的瞬间化为飞灰,\"是凶物,被邪念污染的凶物!\"
赵铁山抄起镇火炉挡在两人身前,铜水重新沸腾:\"管他什么凶物,老子的铜魂能镇!\"
顾昭却笑了,他掰开苏绾的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发凉的手背:\"我知道。
可你听——\"
门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混在咆哮里,若有若无:\"小昭,该回家了。\"
顾昭往前走了一步,两步,直到脚尖抵住门槛。
他回头看向众人,眼里的蓝纹还在流转:\"玉衡传人,从不会在该回家的时候退缩。\"
话音未落,门内突然传来更剧烈的震动。
顾昭看见雾气里浮现出一道黑影,比通道还高,身上缠着锁链,锁链每动一下都发出金铁交鸣。
黑影的头颅缓缓低下,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盯上了他——那不是师父的眼睛。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炸响,顾昭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时正看见一只布满暗纹的巨爪从门内伸出,爪尖划过地面,石板像豆腐般裂开。
巨爪停在离他面门三寸的地方,爪心的符文突然亮了。
顾昭盯着那符文,突然想起师父失踪前那个夜晚。
老人摸着他的头说:\"等灵契归宗那天,去后山老槐树下,我给你留了样东西。\"
现在灵契归宗了,老槐树下的东西,会不会和这爪心的符文有关?
巨爪微微收紧,地面的裂痕又深了几分。
顾昭望着门内更深处的黑暗,握紧了拳头——不管门后是什么,他都要走进去。
因为他是玉衡传人,而玉衡,从来不会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