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那天,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林野望着柏油路上飞驰的汽车,总觉得鞋底还沾着深山的泥泞,鼻腔里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像附骨之疽般缠着他。老王的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溃烂的皮肤虽不再扩散,却留下了蛛网般的青黑色疤痕,碰一下都钻心地疼;小杨话少了许多,总是下意识地摩挲胸前的吊坠,听到金属碰撞声就会浑身一僵;老周依旧沉默,只是烟抽得更凶了,指尖的焦黄像是深山里那些焦黑身影的缩影。
回到公司,塌方事故被定性为“突发地质灾害”,老王篡改数据的事被永远埋在了深山里。领导带着慰问金登门,说着“辛苦你们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场面话,林野看着对方虚伪的笑容,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总觉得,那些低语和嘶吼,并没有真正消失,只是暂时蛰伏了。
日子看似回到正轨,诡异的事情却在悄然蔓延。
最先出事的是老王。他回到家的第三天,半夜被一阵剧烈的瘙痒惊醒。开灯一看,手臂上的青黑色疤痕竟在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游走。他拼命抓挠,抓破的地方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泛着恶臭的黑色液体。更恐怖的是,他开始听到磨牙般的细碎声响,无论白天黑夜,那声音都在耳边盘旋,像是有人趴在他的肩头,用生锈的牙齿啃噬着什么。
“是老赵……他还没放过我!”老王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眼神涣散,“他说我欠他的,要用一辈子来还!”
他的妻子吓坏了,连夜把他送进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可老王的状况越来越糟。他开始失眠,体重急剧下降,原本还算壮实的身体变得枯瘦如柴,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活像个脱了水的木乃伊。更诡异的是,他的指甲开始变黑、变长,尖端变得尖锐,抓过的地方会留下深深的划痕,而那些划痕里,会慢慢渗出黑色的液体。
林野去医院看他时,老王正蜷缩在病床上,嘴里念念有词。“数据……我不该改数据……”他反复说着这句话,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它在我身体里……在啃我的骨头……”
林野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注意到,病房的角落里,不知何时落了一层黑色的灰尘,那些灰尘堆积的形状,竟像是一个缩小版的焦黑身影。
离开医院的路上,林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金属摩擦声。他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阵冷风掠过,带着熟悉的焦糊味。
紧接着,小杨也出现了异常。
他原本就胆小,经历过深山的恐怖后,变得更加敏感。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全是那些焦黑的身影和诡异的低语。每次从梦中惊醒,他都会发现自己浑身冷汗,胸前的吊坠变得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有一次,公司组织团建,大家去KtV唱歌。包厢里灯光昏暗,音响里播放着喧闹的音乐,小杨却突然脸色惨白,捂着耳朵尖叫起来。“别唱了!别唱了!”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没听到吗?那些声音!它们在跟着我!”
众人面面相觑,音响里明明只有歌声。小杨却像是疯了一样,推开身边的人就往外跑,嘴里喊着“对不起”“别找我”之类的话。林野追出去时,看到小杨蜷缩在走廊的角落里,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身体不停颤抖,而他胸前的吊坠,不知何时已经断裂,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从那天起,小杨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说话,眼神呆滞,总是独自坐在角落里,嘴里念念有词。有人说他精神失常了,也有人说他被吓破了胆。林野知道,他是被那些心理阴影彻底困住了,那些诡异的低语,已经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再也挥之不去。
老周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开始频繁地健忘,刚说过的话转眼就忘,手里拿着东西却到处找。更奇怪的是,他总是在深夜醒来,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像是在等待什么。他的妻子说,有好几次,她看到老周站在窗边,嘴里说着“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的错”,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跟空气对话。
林野自己也没能幸免。他开始出现幻觉,总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焦黑的身影在他身边闪过。有时是在办公室的走廊里,有时是在回家的路上,甚至在他洗澡时,镜子里都会映出那个扭曲的身影。那些诡异的低语也回来了,比在深山里时更加清晰,它们在他耳边反复说着“沉默是罪”“你也跑不掉”,让他心神不宁。
他试图告诉别人,可没人相信他。大家都觉得,他们只是因为经历了塌方事故,留下了心理创伤,过一段时间就会好。只有林野知道,这不是心理创伤,是诅咒,是那些死于事故的工友们的怨念,是他们在职场上埋下的阴影,化作了索命的厉鬼,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这天晚上,林野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昏暗,打印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准备起身回家,却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金属摩擦声。
声音是从办公室的储物间里传来的。
林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记得,储物间里堆放的都是一些废弃的文件和设备,平时很少有人进去。他握紧了拳头,壮着胆子向储物间走去。
金属摩擦声越来越清晰,像是生锈的铁锯在啃噬木头。林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储物间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毛骨悚然。
储物间里,布满了黑色的灰尘,那些灰尘堆积成一个个小小的焦黑身影,围在房间的中央。而房间的正中央,老王、老周和小杨正站在那里,他们的眼神空洞,脸色惨白,身上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住了。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焦黑身影。那身影比在深山里看到的更加清晰,隐约能看出老赵的轮廓,它的皮肤像是融化的沥青,不断滴落着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它的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铁锯,正在缓慢地锯着一根木头,金属摩擦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林野声音颤抖地问道。
老王、老周和小杨没有回答,他们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们的眼睛里,布满了青黑色的纹路,像是被某种东西侵蚀了。
“林野,你来了。”焦黑身影开口了,声音嘶哑而低沉,正是老赵的声音,“我们等你很久了。”
林野吓得连连后退,双腿发软:“老赵,我们知道错了……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可你已经报复过我们了,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
“报复?”焦黑身影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像是金属摩擦般难听,“你们以为,在深山里逃出来就没事了?你们以为,掩盖了真相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着?”
它缓缓举起手中的铁锯,指向林野:“你们的弱点,不仅仅是愧疚和恐惧,还有你们的自私和懦弱。当年,你们为了自己的前途,选择了沉默,让我含冤而死。现在,我要让你们的职场,变成你们的地狱,让你们永远活在阴影里,直到被恐惧和愧疚吞噬。”
话音刚落,老王、老周和小杨突然向林野扑了过来。他们的动作僵硬,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指甲尖锐,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林野吓得转身就跑,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黑色液体滴落的声音,还有金属摩擦声和诡异的低语,像是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衣服,想要把他拖回那个恐怖的储物间。
他拼命地跑,穿过空旷的办公室,冲出公司大楼。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不敢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直到跑不动了,才瘫坐在路边,大口喘着气。
他以为自己逃出来了,可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路边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个焦黑的身影。它们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正是这次塌方中遇难的所有工友。
它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林野困在中间,缓缓地向他逼近。
林野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这次他再也逃不掉了。那些职场阴影和诅咒,就像附骨之蛆,一旦沾上,就再也无法摆脱。它们会跟着他,直到将他彻底吞噬,让他成为下一个焦黑的身影。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耳边,金属摩擦声、诡异的低语和老赵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死亡的挽歌。而他心中的愧疚和恐惧,也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将他彻底推向了地狱。
第二天,有人在公司楼下发现了林野。他蜷缩在路边,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睛里布满了青黑色的纹路,身上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侵蚀了。
而公司的储物间里,老王、老周和小杨的尸体也被发现了。他们的死状和林野一模一样,身边散落着黑色的灰尘,像是某种仪式的残留物。
这件事在公司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警方调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最终只能以“集体精神失常导致的自杀”结案。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不是自杀,是诅咒,是职场阴影化作的厉鬼,对那些自私、懦弱、沉默的人的报复。
从那以后,公司里就流传着一个传说。每当深夜,有人会听到储物间里传来金属摩擦声和诡异的低语,有人会看到一个个焦黑的身影在走廊里游荡。那些曾经参与过当年项目的人,都纷纷辞职离开了公司,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而那个废弃的储物间,被公司封锁了起来,门上贴满了符咒。可即使如此,依旧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恐怖声响,像是在提醒着人们,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深埋的阴影,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向那些有罪之人,索命追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