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看着无一郎身中毒针,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嘲讽: “哦呀呀~中了我的毒,还能站着吗?真是顽强的虫子呢!不过,毒素会慢慢侵蚀你的身体,麻痹你的神经,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然后成为我下一件艺术品的材料!嘻嘻嘻!” 它期待着看到对方恐惧、挣扎的表情。
然而,它失望了。
时透无一郎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泪水早已干涸,那双青色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空洞,冰冷,再也映不出丝毫波澜。所有的悲伤、愤怒、甚至疼痛,仿佛都被冻结、压缩成了最内核的、纯粹的杀意。
他没有看玉壶,目光甚至有些涣散,像是在对着空气低语,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起伏:
“我二哥的刀……不是日轮刀。”
他微微抬起手中那把暂用的、属于“二哥”的佩刀,刀身映照着他冰冷的瞳孔。
“但我会用他的刀……拖到天亮。”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诅咒般的笃定。
最后,他的视线终于聚焦,如同两道冰锥,狠狠刺向玉壶,那一直平静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碾碎一切的、极致的厌恶:
“你,就做好……被我杀死的绝望吧。”
他一字一顿,仿佛要将每个字都刻入对方的灵魂:
“你这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但这冰冷的宣告,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具压迫感。他放弃了速战速决的幻想,制定了一个最残酷、也最有可能实现的战术——不计代价,不计伤亡,只为了将这场战斗,拖延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这一刻,霞柱时透无一郎,化身为只为复仇与毁灭而存在的,冰冷兵器。
无一郎那冰冷彻骨的宣言和眼神,确实让玉壶在一瞬间感到了某种非理性的寒意,仿佛被某种没有感情的捕食者盯上。
但看到无一郎因为毒素和愤怒(在玉壶看来是盲目)而略显急促地冲上前来,玉壶那点微不足道的惊吓立刻被得意所取代。
“嘻嘻!愚蠢!失去理智的野兽,再凶狠也只是野兽!”
它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新的壶,这个壶通体呈现出深海般的蓝色,壶身上描绘着扭曲的、如同溺水者挣扎的纹路。
“就让你在绝望中窒息吧!血鬼术·血狱钵!”
玉壶将壶口对准冲来的无一郎,猛地催动力量。
哗啦——!
并非汹涌的波涛,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的、粘稠而沉重的蓝色液体,从壶口中疯狂涌出!那液体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强大的水压,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水牢”,精准地将疾冲中的无一郎彻底笼罩、包裹了进去!
这蓝色的“血狱钵”并非普通的水,它异常沉重,极大地限制了行动,并且正在疯狂地消耗着内部的空气。无一郎被困在其中,身体被强大的水压和粘稠的液体束缚,动作变得极其迟缓,每一次挥刀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
更要命的是,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肺部因缺氧而传来灼痛感,毒素在体内的蔓延似乎也因血液循环的加速而更快了。
他从外面看去,就像一个被封印在巨大蓝色琥珀中的标本,挣扎的身影在粘稠的蓝色液体中扭曲、模糊。
玉壶漂浮在“血狱钵”之外,欣赏着无一郎在其中缓慢而绝望的挣扎,发出了愉悦的尖笑:“嘻嘻嘻!怎么样?在本壶的艺术中慢慢窒息的感觉?这才是最适合你的终幕!在寂静的深蓝中,化为永恒的收藏品!”
局势急转直下。身中毒素、氧气急速消耗、行动被严重限制……无一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他冰冷的决心,能否支撑他突破这致命的“血狱钵”?
玉壶悬浮在幽蓝色的“血狱钵”之外,看着其中挣扎渐缓的无一郎,发出了更加猖狂而尖利的嘲讽:
“嘻嘻嘻!没用的!没用的!本壶的血狱钵岂是你能挣脱的?” “感受到窒息的美妙了吗?肺部像火烧一样吧?” “你的刀变得好慢啊,像老太太的拐杖一样!” “放弃吧,乖乖成为本壶最完美的‘溺死者之壶’的素材吧!” “你那什么‘拖到天亮’的蠢话,现在听起来像不像一个可怜虫的梦呓?嘻嘻嘻嘻——!”
被困在粘稠蓝色液体中的无一郎,在最初的挣扎后,立刻凭借柱的素养强行闭气,试图减少氧气的消耗,寻找脱困的方法。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这蓝色的液体沉重得超乎想象,仿佛不是水,而是融化的铅汞。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正常情况下数倍、甚至十数倍的气力。他试图挥动手中的刀,但刀身在液体中移动得极其缓慢,阻力巨大,根本无法发挥出斩击应有的速度和力量。
砍不动! 不仅仅是砍不动这诡异的液体牢笼,甚至连顺畅地挥刀都做不到!
肺部储存的氧气正在飞速消耗,闭气已经到了极限,喉咙和胸腔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大脑因为缺氧开始出现眩晕和嗡鸣。身体被毒素侵蚀的部分也开始传来更强烈的麻痹感。
完了……!
一个冰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无一郎因缺氧而逐渐模糊的意识中。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为二哥报仇…… 还没来得及拿到新刀…… 还没来得及……想起自己到底是谁……
……
………
……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蓝色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他彻底吞噬。玉壶那刺耳的笑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变得模糊不清。
意识在冰冷的蓝色牢笼中逐渐模糊,玉壶刺耳的笑声变得遥远。就在这生与死的界限上,无一郎的思绪飘回了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
他记得自己曾问过那个被他称作“二哥”的人一个笨拙的问题:“确定关系后…是不是就不会孤单,会变得开朗了……”
记忆中,那人笑了笑,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通透:“对不起啊,无一郎,二哥不愿意改变你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轻柔,“或许你失忆之前是个开朗的孩子,但现在,你就是你。只要你不想,二哥绝对不会强求你想起来什么。忍医生…她也是这么劝我这样对你哦。”
那份毫无条件的接纳,让他感到安心。他点了点头,然后,鼓起勇气,说出了深藏的不安:“我想,想起来…可是我怕二哥会怪我…我模糊的记忆里,好像有个人…一直在责备我……我好像不成长,那个人就会一直怪我……”
“你感觉如何呢?” 二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很奇怪……” 无一郎当时老实地回答,“我不喜欢那样…但…怨恨不起来……”
“哦,” 二哥的声音带着了然,“那就是家人了。”
接着,他说了一句当时无一郎不太理解的话:“嘿,你知道吗,无一郎,‘无一是处’和‘无限’,其实是一样的哦。”
无一郎当时摇了摇头,凭着直觉反驳:“不对。二哥你是…太满了,所以空。我不是那样的。”
“你愿意像我这样吗?” 二哥问。
无一郎仔细想了想,再次摇了摇头。
那时,二哥似乎笑了,语气里带着赞许:“你看,你不是一无是处哦。你不想成为我这样,是因为你有自己的看法。而二哥,永远不会怪你。”
他的声音变得郑重,“‘无限’和‘一无是处’,永远都是他人的看法。顺从本心,无论‘一无是处’还是‘无限’,都可以成为——‘不限’哦。”
不限……
这个词,如同最后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之门!
全都想起来了!
失忆前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个总是责备他、却又在生命最后承认了他、将守护的意志托付给他的双胞胎哥哥有一郎!有一郎在火焰中看清了,“无”不是一无是处,而是蕴含着为守护他人爆发出无限力量的潜能!
而二哥……这个后来出现的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他们兄弟的过去。但他却一眼看穿了无一郎的本质——不是“无限”,也不是“一无是处”,而是“不限”!不设限制,不被定义,可以成为任何他想成为的样子。无论他最终是强大还是平凡,是开朗还是沉默,他都不介意,只是包容地守护着他,给他一个可以安心存在的“位置”。
他悟了。 在生死关头,他终于明白了“二哥”那份沉默而伟大的爱。
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力量充盈的狂喜,而是铺天盖地的心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尽管身体本就处于窒息边缘)。
再也无法……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 再也无法……告诉他,自己明白了。 再也无法……像家人一样,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这份迟来的领悟与无法传递的感激,化作了比窒息更深的痛苦,与滔天的怒火交织在一起!
氧气……! 力量……! 必须出去……!
为了不辜负这份理解,为了传达这份无法说出口的感激与爱,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斩杀眼前的恶鬼!
一股前所未有的意志,如同破晓的曙光,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中,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