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东对着酒店卫生间的镜子快速理了理微皱的衬衫领口，又抬手将有些凌乱的头发压了压，指尖划过脖颈时，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家里的香水味。
他不敢多耽搁，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快步走出了房间，走廊里地毯厚实，脚步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像是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每一步都透着仓促。
坐进车里，他甚至没顾上系安全带就发动了引擎，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酒店停车场里格外清晰。
仪表盘上的时间指针指向下午五点二十，这个点回家，正好能赶上同老婆林美娟一起吃晚饭，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刚才在酒店房间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小陈笑起来时眼里的光，说话时软糯的语气，还有最后分别时那句带着撒娇的“下次见”，都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隐秘的窃喜。
这种感觉像偷尝了禁果，带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得意起来：原来生活还能有这样的“滋味”。
可这份得意没持续几秒，就被更汹涌的愧疚淹没了。
他想起早上在餐厅时，林美娟系着围裙在厨房煎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她抬头冲他笑：“晚上早点回来，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那笑容里的温柔和踏实，此刻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车窗想让风清醒一下头脑，可混乱的思绪却更乱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像现在这样，一边瞒着林美娟，每天扮演着顾家好丈夫的角色，计算着回家的时间，编造着加班、应酬的借口；另一边，又要维系着和小陈的关系，回应她的期待，平衡着两段关系里的情绪。
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左手无意识地在大腿上摩挲着，满是为难。
李振东知道自己这状态不对劲。他总觉得，男人就像个需要双重滋养的容器，心里渴望安稳踏实的归属感，身体又贪恋新鲜和悸动，只有这两样都填满了，才能称得上“幸福”。
就像他，和林美娟的婚姻激情逐渐减少，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只剩下亲情般的习惯，心里是安稳的，身体却像缺了块儿，空落落的；直到遇见小陈，那种久违的心动和冲动补上了空缺，可心里的安稳又被愧疚搅得七零八落。
他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男人才容易在“不满足”里栽跟头吧。
可女人好像不一样。他想起林美娟，当初自己创业艰辛，家里又没有多少资金，那段时间他颓废又暴躁，是林美娟一边开导他，一边耐心陪着他，从没抱怨过一句。
那时的她，心里未必没有委屈，身体也一定累，可她就那么扛过来了，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克制守着这个家。
这种克制，是他现在完全做不到的，也是让他此刻更加羞愧的地方。
车子渐渐驶近熟悉的小区，李振东关掉车窗，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准备扮演好那个准时回家的丈夫。
只是心里那股子拉扯感，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缠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李振东推开门时，刻意让脸上的笑容显得自然些，尾音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轻松：“我回来啦。”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客厅沙发上的身影动了动，林美玲捧着个苹果站起身，宽松的家居服衬得她眉眼更显灵动：“姐夫回来了。”她嘴里还嚼着苹果，说话带着点含糊的甜意。
“嗯，”李振东换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快速扫过客厅，笑着问，“你姐呢？”
“她啊，早就回来了，”林美玲往厨房方向抬了抬下巴，苹果核被她精准丢进垃圾桶，“正跟张婶围着灶台忙晚饭呢，说是有你爱吃的。”
“念儿呢？”李振东弯腰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包带——那上面似乎还沾着酒店房间里的冷气。
“小祖宗在阳台呢，”林美玲捂着嘴笑，“拿你上次给买的乐高搭城堡，说是要给你个惊喜，不让我看。”
李振东应了声，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稍稍落地，脸上堆起更温和的笑：“行，我去洗手换衣服。”话音未落，他已经抬脚快步走向卧室，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似的。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他后背抵着门板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门缝里透进的光忽然暗了暗——林美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
她今天回来得格外早。从陈裕年那栋冷清的别墅出来时，阳光还斜斜挂在天边，路过菜市场时，看到新鲜的五花肉，脚步就挪不开了。
李振东爱吃红烧肉，是她嫁给他那天就记在心里的事，当即挑了块肥瘦相间的，又顺路请了相熟的张婶来帮忙，就盼着他回来能第一时间尝到热乎的。
听到门锁响动时，她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切葱，刀“当啷”一声落在案板上，擦了擦手就往外走，恰好看见李振东进卧室的背影。
那背影看着寻常，却不知怎的，让她心里莫名一动，脚就跟着迈了过去。
“老公，”林美娟推开卧室门，脸上的笑意比阳光还暖，“我让张婶弄了红烧肉，一会儿你可得多吃几块。”
“是吗？”李振东正脱外套的手顿了下，迅速转过身，眼底的慌乱被他用夸张的惊喜掩盖，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口，“还是老婆最疼我。”
“讨厌，一身汗味，赶紧洗手去。”林美娟被他亲得笑出声，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指尖却不经意划过他的领口。
就在这时，她眉头忽然皱了皱，像被什么惊扰的小兽，下意识地凑近他颈窝闻了闻：“你这身上什么味？怎么有点……馊了似的？”
李振东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脸上却还得强撑着镇定，抬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扇了扇，声音透着刻意的随意：“没、没什么味吧？可能是今天天热，出了点汗。”
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跟小陈在酒店待了一整天，那些拥抱和亲吻怎么可能不留痕迹？
小陈惯用的那款茉莉香水，平日里清雅好闻，可混着他出汗时攒下的汗味，再被午后的热风一烘，可不就成了林美娟说的“馊味”？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味道钻进林美娟鼻子里的样子，每一秒都像在凌迟他的神经。
“难闻死了，”林美娟嫌弃地皱着眉，却伸手帮他把没解开的衬衫扣子拽开，“赶紧脱了，一会儿全给你洗洗。”
“行，行，马上就洗。”李振东笑得比哭还难看，忙不迭点头，看着林美娟转身走出卧室，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洇出了一大片。
他真怕刚才那一瞬间，林美娟再多闻一秒，就能从那混杂的气味里，嗅出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要是被发现了，这个家，他和念儿，还有林美娟眼里的信任，恐怕全都要碎了。
李振东手忙脚乱地脱衣服，衬衫、西裤，连贴身的内裤都不敢留，像是那些布料上沾着的不是气味，而是能点燃一切的火星。
他抱着这堆衣服，几乎是冲进卫生间，手指抖得半天没按准洗衣机的开关，直到“嗡”的一声响起，才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长长地、带着后怕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