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仍在微微颤动。陈岸坐在小艇上,左手按着左臂的伤口。伤得不深,但血已经浸透了袖子,洇出一片暗红。
他没有抬头,也没去擦额角的汗。只是默默接好测绘仪,屏幕亮起,一串坐标跳出——那是沉船的位置,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渔船靠岸时,周大海正站在码头抽烟。看见陈岸走下来,他把烟踩灭,问:“真要去?”
“开完会就收网。”陈岸说,“不过这次,不是捞鱼。”
会议在城南水产集团三楼举行,上午九点准时开门。来的人不少,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进门要登记。保安盯着陈岸看了两眼——他穿着旧工装裤,脚上的胶鞋还沾着泥,不像股东名单里的人。
但他掏出测绘仪,连上投影线。屏幕一亮,没人再拦他。
海底的画面浮现出来:一艘破船半埋在沙中,旁边散落着几只木箱。箱盖裂开,露出泛黄的账本和生锈的铜锁。镜头缓缓推进,一张纸上清晰写着“澳门陈记商号”,日期是1983年4月7日。
屋里一片寂静。
陈岸站在前方,声音不高:“这艘船当年运的是走私货,被凿沉了。三十年前的事,有人还记得吗?”
无人应答。
后排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起身。是马明远。他握着遥控器,脸上毫无表情。
“你没资格参会。”他说,“这种图像可以伪造,不能作证据。”
“假的?”陈岸冷笑一声,“那你听这个。”
他打开声呐记录。一段摩尔斯电码响起:滴——长——滴,接着是滴——滴——长,最后三个长音。角落里,一位老渔民忽然低声念出:“moS……莫斯号。”
马明远眼神微变。
陈岸继续道:“我在火山口烧了金笔和骨头,系统认了我。基因锁已解,权限回归。我现在能做的事,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说完,他按下发送键。一组加密坐标发往海警指挥中心,附带一条信息:紧急执法请求。
马明远猛地冲向控制台,手指按住遥控器。红灯一闪,他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后退。
下一秒,墙角传来闷响。
不是爆炸,是警报。整栋楼轻轻晃了一下,天花板簌簌落下灰泥。有人惊叫,椅子倒了一片。
“有炸弹!”一声喊叫响起。
众人慌忙往外逃,却发现门打不开。外面也有人拼命撞门。
陈岸立刻转身奔向妹妹的方向。陈小满坐在后排,抱着书包,脸色苍白。
他扑过去将她按在地上,背对着墙。轰然一声,西南角炸出个大洞,热浪裹挟碎石冲入大厅。
尘烟弥漫中,他听见外面传来引擎声。
紧接着,楼下巨响震天,整栋建筑剧烈摇晃。
周大海开着渔船撞了进来。
那艘老旧铁船撞穿一楼墙体,打断两根承重柱,船头深深嵌入大厅边缘,黑烟滚滚。冲击波被偏转,气浪从破口直冲云霄。
烟尘稍散,陈岸抬头,看见周大海从驾驶舱跃下,手里拎着一根撬棍。
“我说过不来接你。”他咳了两声,“可船自己想动。”
陈岸没说话,扶起陈小满,护在身后。
屋内乱作一团。有人趴地痛哭,有人攀窗求生。马明远试图逃往安全通道,却被坠落的钢梁压住右腿。
他摔倒在地,遥控器滚出几米远。
陈岸走过去捡起。按钮已被按下三次——他还准备引爆第二波、第三波。
“你输了。”陈岸说。
马明远抬头看他,忽然笑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我只是做事的人。你拿到的坐标,早就在别人计算之中。”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此刻,陈岸的系统突然弹出提示:
【任务失败】
红色字迹一闪而逝。马明远手腕上的暗痕随之熄灭——那是芯片的痕迹,如今已停摆。
陈岸盯着他两秒,转身走向主席台。
投影未关,屏幕上仍是沉船影像。他拿起测绘仪,在键盘敲了几下。
新选项浮现:
【是否接管南洋渔路?】
下方列出三项权限:航线调度、气象共享、捕捞配额分配。
他没有急于选择。
外面警笛声越来越近。海警冲入现场,查看伤者,控制秩序。
一名警官走到陈岸面前:“你是陈岸?我们收到你的举报,也定位到了沉船位置。案件已正式立案。”
陈岸点头,递出测绘仪。“所有证据都在里面,包括账本照片、录音、时间戳。”
警官接过,正要开口,目光却落在屏幕上的选项上。
他怔住。“这……是什么?”
“系统给的。”陈岸平静道,“让我决定,今后谁来管理这片海。”
警官没再多问,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陈岸站着,耳中嗡鸣不止。刚才爆炸冲击太大,耳膜受损,听觉有些模糊。
陈小满走过来,打开书包,取出算盘。她用袖子轻轻擦拭,噼啪拨动了几下。
“哥,”她说,“钱的事我算清楚了。他们亏掉的,都能追回来。”
陈岸低头看她。她眼睛泛红,却没有流泪。
“嗯。”他轻声回应,“我们一起算。”
周大海也走了过来。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望着屏幕,问:“你打算怎么选?”
陈岸看着那个选项,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他知道,只要一点下去,他就不再是滩涂上捡贝壳的渔夫。他会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成为别人口中“上面的人”。
可这片海,不该只属于一个人。
他收回手,关闭了提示。
“现在不说这个。”他说,“等海警查完再说。”
周大海没再追问,站到他身旁,一同望向窗外。
阳光照进废墟,洒落在断裂的横梁与塌陷的屋顶之间。灰尘在光束中缓缓飘浮,仿佛某种无声的讯号。
陈小满忽然抬头。
“哥,你还记得爸留下的那张旧地图吗?”
陈岸一愣。
“哪张?”
“夹在航海日志里的那张。你说它碎了,拼不起来。”
他想起那些碎瓷片。火山口他烧了骨头,却留下了日志。此刻它还在背包里,略显潮湿,边角有些皱。
他拉开背包,取出本子,翻到最后一页。
碎瓷片用透明胶粘着,图案残缺不全。但右下角有一块清晰可见——一条船,正驶向一座岛屿。岛上有个标记。
标记下方,刻着两个字:
沉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