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推开观测站的门，耳机里还在响着滴滴声。他没有关闭设备，径直走到主机台前，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几下，将刚才录下的摩尔斯电码导入声呐分析系统。
屏幕上的波形缓缓滚动，夹杂着大量杂音。他开启频谱过滤器，一层层剥离干扰信号。这个操作他早已驾轻就熟——前几天分析走私船通讯时，便是这样一步步排除噪音。
随着背景干扰逐渐消失，清晰的脉冲信号浮现出来。他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录：滴——短三下，停顿；再两下，再三下。
是SoS。
但他清楚，这不是求救信号。上一次听到这种节奏，是在面粉厂失火的那个夜晚。它的节拍与dNA加密中的校验位完全吻合。
他继续解析后续内容。后面的节奏明显加快，仿佛有人急切地传递信息。他放慢速度，逐帧比对，终于拼出完整的句子：
“cht签了境外协议，地点07。”
陈岸盯着这行字三秒，猛然抬头望向窗外。海面灰暗，风浪渐起。他知道cht是谁，也明白“07”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年轻人跌了进来，背靠着门框剧烈喘息。是周大海的侄子，叫周小川。陈岸记得他，去年台风夜曾来帮忙，话不多却踏实可靠。
“海警……在礁石区捞到一台发报机。”小川断续说道，“老式的，军用型号，正在发送摩尔斯信号，跟你现在接收的一模一样。”
陈岸没说话，转身调回信号追踪界面。系统显示，这段信号最后接入的节点既不在海上，也不在岸边基站——而是指向观测站地基下方。
他蹲下身，掀开主机柜旁的地板盖板。螺丝已经生锈，他用扳手拧了四圈，撬开一块金属板。
下面竟是一截楼梯，通向幽深的黑暗。
他打开手电，一步步走下。空气又冷又湿，如同进入地底深处。走到尽头，推开门，里面是个狭小房间。
他怔住了。
屋里有张皮沙发，深棕色，边角已磨得发白。墙上挂着一座钟，并非电子款，而是那种老式机械钟，滴答作响。墙边立着一个铁皮文件柜，漆面斑驳脱落，编号写着“04”。
角落里，摆着一台电子钟。
屏幕亮着，蓝光映在墙上。
“加班时长：1783小时。”
陈岸的手微微一颤。
这不该出现在渔村，更不属于气象站。这台钟他太熟悉了。前世每天加班到深夜十一点，抬头就能看见它挂在办公室后墙，一秒一秒跳动数字。
他走近几步，伸手触碰屏幕。积尘很厚，但按键仍能响应。他按下“复位”，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一行小字：
“实验体07号，信号同步完成。”
他后退一步，背部撞上文件柜。柜子轻轻晃动，一张照片从缝隙中滑落。
是张黑白合影。一群人站在写字楼门口。前排右侧第二人穿着西装，手持钢笔，面带微笑。
正是他前世的老板。
也是如今的港商——陈天豪。
他弯腰拾起照片，还未看清细节，耳边忽然响起提示音。
“检测到时空重叠点。”
声音异常清晰，不像以往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一次，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轻微回响。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声呐仪，屏幕仍在刷新数据。摩尔斯信号不仅未中断，反而愈发强烈。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循环不止。
他忽然明白了。
这信号并非从外界传入。
而是从这个房间发出的。
或者说，是从他此刻站立的位置，定时向外界发射的。
他掏出手机，打开昨晚保存的坐标文件夹。“07号载体”的文档仍处于打开状态，其中标注着游艇最后停留的位置：北纬18°23′，东经110°47′。
正是他死亡那天所在的写字楼原址。
他将照片塞进衣袋，转身往楼上走去。小川仍靠在门边休息。
“你上来多久了？”陈岸问。
“刚到。”小川抹了把脸，“海警让我赶紧来找你，说发报机里有张纸条，写的是你的名字。”
陈岸点头。“他们有没有说，发报机是从哪儿捞上来的？”
“南侧礁盘，靠近沉船那片区域。”
陈岸心头一震。那个地方他熟悉。几天前刻录激光坐标就在那里。赵有德带人炸开礁石，结果炸出了明代航海图。而那幅图的终点，正是07号坐标。
他回到主机台，重新调出声呐日志。刚才那段摩尔斯信号的原始波形仍保留在缓存中。他放大第十七秒处，发现存在一个极其微弱的附加脉冲。
频率值显现：4.67hz。
与他dNA加密段的校验位一致。
他坐下，打开通讯器，接通周大海的渔船频道。
“老周，你在吗？”
等了几秒，那边传来回应：“在。小川到了吧？”
“到了。发报机的事你知道了吗？”
“听说了。海警说那机器能自动发信号，电池快耗尽了还在运行。”
陈岸凝视屏幕：“它发出的内容，我已经破译出来了。是‘陈天豪签了境外协议，地点07’。”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
“07……是你那个坐标？”
“是我死那天的位置。”
短暂的静默后，周大海的声音压低了些：“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是自己穿越过来的？”
陈岸没有回答。
“我是说，”周大海缓缓道，“是不是有人把你扔过来的？就像投放一个实验品？”
陈岸望着电子钟上显示的“1783小时”。那是他前世所有加班时间的总和，一分不差。
他想起签到系统第一天弹出的提示：“今日签到成功，获得xx。”
系统从未解释来源，也从未说明目的。
只是每天清晨，在海滩上留下一点东西。
像一种规律性的投喂。
他站起身，走向地下室入口，目光落在那扇门上。手电依旧亮着，照亮通往地下的台阶。
他不知道下面是否还有别的房间。
也不知道那台电子钟，是否一直在默默记录他的“加班时长”。
他取出声呐仪，连接主机，启动海底电缆扫描模式。信号定位开始运行。
进度条缓缓推进。
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五十。
突然，屏幕上跳出一个新的节点。
深度：-127米。
位置：07号载体正下方。
信号特征：与摩尔斯电码发射源一致，持续活跃。
陈岸将数据截图保存，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信号井”。
刚点击确认，主机骤然发出警报。
外部接入请求。
Ip地址未知，协议加密，正试图接管声呐网络。
他立即切断外网，拔掉网线。屏幕闪烁两下，恢复平静。
但那句话仍残留在界面上：
“同步已完成。欢迎回来，0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