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站在码头边，海风带着湿意拂过面颊。他刚从甲板下上来，脚下的金属板仍在微微震颤，仿佛有人在下方敲击。周大海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手中的鱼叉握得极紧。
他们回到生态站时天刚破晓。晨光斜照进主厅，落在控制台的屏幕上。陈小满已经到了，正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算盘珠子，嘴里低声念叨：“这颗怎么跑这么远。”
陈岸低头看着她，还未开口，门外忽然传来“当”的一声，像是铁钉被砸进了木头。
他走出去，看见一个破旧的木箱被钉在生态站门口的地面上。箱子四角翘起，边缘磨损严重。最显眼的是箱盖上钉着的一张卡片——那是他曾经公司的工牌，照片上的人正是他自己，连领带歪斜的方向都分毫不差。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工牌背面。纸壳干脆卷边，确是经年旧物。可他清楚记得，这张工牌本应留在上个世界的办公桌抽屉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将铁钉逐一拔出，打开箱子。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张折叠成三层的黄纸静静躺着。展开后，纸上布满整齐排列的点与横线。
“这是摩斯码？”陈小满凑近看，“你还能看懂？”
“以前签到时学过‘气象编码解析’。”陈岸凝视着那些符号，脑中迅速转换，“点-划-划……划-划-点……”
他缓缓念出结果：“1983的社畜，你的记忆被篡改了。”
屋内骤然寂静。
陈小满猛地后退一步，脚下打滑，跌坐在地。她带来的算盘应声散开，几颗珠子滚落出来。其中一颗停在陈岸鞋边，颜色比其他深沉，表面还泛着微烫的温度。
他弯腰拾起，指尖刚触及，珠子忽地一闪，投射出一段影像。
画面晃动，如同偷拍的监控录像。背景是一间办公室，墙上挂着日历，显示着1983年6月17日。两名西装男子背对镜头站立，脸朝向窗外的大雨。左侧那人说：“他以为自己重生了。”右侧那人轻笑：“我们让他相信而已。”
镜头缓缓拉近，两张面容逐渐清晰。
都是陈天豪。
陈岸盯着画面，心跳猛然一滞。并非因见到陈天豪而震惊，而是那房间——那扇窗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前世加班的最后一夜，电脑蓝光照在玻璃上，雨点敲打窗框的声音格外清晰。
可那时，根本没有人和他说话。
这段视频，他从未见过。
“哥……”陈小满声音颤抖，“这珠子里的东西……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的？”
陈岸没有回答。他将珠子收进口袋，转身走进主控室，直接接入系统终端。屏幕上跳出昨夜全部数据记录，他逐条翻查，重点确认赵秀兰房间终端是否有接入痕迹。
突然，系统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记忆清洗程序】。
字体漆黑，无动画，无声响，却恰好出现在他每次查看签到记录的位置。
他点开详情，发现这段代码伪装成洋流模型补丁，运行时间为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持续六分钟。路径追踪显示，它试图访问“宿主记忆库”，但被防火墙拦截。
“记忆库？”陈小满挤到屏幕前，“系统还有这个功能？”
“没有。”陈岸盯着代码特征值，“这是新植入的。而且……它知道我在哪儿。”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水声。生态站下方的潜水舱门缓缓开启，周大海的侄子爬了上来，浑身湿透，手中攥着一个黑色U盘。
他走到陈岸面前，递出U盘。“从海底信号残骸里找到的，”他说，“上面刻了字。”
陈岸接过，翻转一看。U盘侧面激光刻着四个字：记忆溯源。
“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不知道。”年轻人摇头，“但我发现它时，卡在一根电缆接头上，像是被人故意塞进去的。位置……是你常去的那个观测点。”
陈岸攥紧U盘。那个地方，是他第一次签到的海滩，也是他察觉时空异常之处。原主的航海日志正是在那里被发现。
他正欲返回控制台，陈小满忽然抬头：“哥，刚才那段视频……和赵秀兰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很像。”
“哪张？”
“两个男人站在窗前，其中一个背影特别像你。”
陈岸皱眉。他曾去过赵秀兰房间一次，只为取一份旧文件，并未留意照片。
“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她话未说完，头顶骤然响起嗡鸣。
一架银白色飞行器自天而降，机身无任何标识，底部弹下一个包裹，精准落在控制台前的地板上。
标签为打印体，仅六个字：来自另一个你。
陈岸上前，先用手掂量。不重，但内有物体轻微作响。他又望向飞行器，停留数秒后掉头离去，航线笔直如尺。
“谁寄的？”陈小满问。
“不知道。”陈岸翻看包裹，封口为热熔胶密封，无邮票，无寄件人信息。
他撕开封口，倒出内容——一块老旧录音机磁带，外壳泛黄，标签上写着一行字：听之前，想好你是谁。
旁边附有一张小纸条，写着一串数字：1983.06.17.23:47。
正是他死亡的时间。
陈岸盯着那串数字，手不自觉抚上掌心旧伤。那里开始发麻，仿佛电流穿行。
他将磁带插入读取槽，连接系统转录程序。进度条刚启动，主屏幕忽地一闪，跳出提示：【外部设备接入，是否授权播放？】
他点击“是”。
一秒之后，音响传出一个声音。
是他的声音。
“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已经开始怀疑了。别信眼前的一切。包括这个系统，包括你的家人，包括你记得的事。都不是真的。”
陈岸的手僵在半空。
录音继续：“我是真正的陈岸。你只是被植入记忆的替身。他们用我的死亡做实验，把你放进这个世界，测试‘重生者’对系统的依赖。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全是从我身上复制而来。包括签到，包括技能，包括你对妹妹的感情。”
“啪！”陈小满将算盘摔在桌上。
“胡说八道！”她冲着音响怒吼，“我哥就是我哥！谁敢说我记错了亲人？”
录音未停：“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是真的，就去南纬十五度，海底废弃观测站。那里有原始日志备份。密码是你第一次签到的坐标。”
声音终止，室内陷入沉默。
陈小满喘着气，眼眶泛红。“哥，你别听它的。那玩意儿谁知道是谁做的？”
周大海的侄子站在门口，始终未语，眼神却已悄然变化。
陈岸缓缓拿起黑色U盘，插入主控接口。
屏幕刷新，跳出一个文件夹，标题为“记忆溯源_加密”。需输入密码。
他键入录音中提到的签到坐标。
验证通过。
文件夹开启，首项为视频文件，命名：【真相_仅限本人查看】。
鼠标移至其上，图标化作一只眼睛。
陈岸深吸一口气，即将双击。
这时，陈小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她说，“赵秀兰昨天问我，有没有见过一张全家福。她说……你父母的照片，好像被人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