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
船在海上剧烈颠簸，陈岸一手紧抓仪表盘稳住身体。声呐屏幕上，五个红点正缓缓逼近，如同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他们不是要拦我们。”他紧盯航线，“是在驱赶我们。”
周大海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往哪儿赶？”
“南礁断流带。”陈岸翻开防水本子，迅速画出几条线，“你看这些船的速度，和水流一致。它们不急着追，只封住我们的退路。等潮水上涨，暗流加速，我们就只能被推着走。”
周大海抬头看雷达，又低头对照海图：“那地方底下全是礁石，船底一碰就报废。”
“所以他们不怕我们逃。”陈岸翻过一页，“怕我们不动。”
外面风势猛烈，探照灯的光束扫过甲板。最近的一艘走私船已逼近八百米以内。
“联系上海警了吗？”陈岸问。
“刚发了信号。”周大海点头，“我说七点钟方向水流异常，提醒他们注意水面情况。”
陈岸应了一声，手指轻敲屏幕。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清晨的一幕。
天刚亮，他前往南礁西侧的孤滩签到。那地方平日无人踏足，只有退潮时才露出一块小小的石台。脚刚踏入海水，系统提示音响起。
【今日签到成功，获得潮汐发电装置图纸。】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觉得这东西或许能用来发电。如今回想，图纸附带的水流图中几条粗线格外显眼——正是强流区布障引发湍流的模型。
“船上有没有能扔进水里的东西？”他忽然问。
“还有六个浮标，两捆渔网。”周大海答道，“铁笼子也有，昨天收上来还没拆。”
“够了。”陈岸站起身，“去浅滩那边，把网和笼子连起来做成鱼笼阵。趁现在水位低，埋在断流带入口。”
“你疯了？”周大海瞪大眼睛，“那边水流那么急，下去就是送死！”
“不是人下去。”陈岸走向后舱，“用浮标机投。”
周大海一愣：“你是说...借涨潮的力，让陷阱自己漂到位？”
“对。”陈岸打开工具箱，“我们不拼速度，拼脑子。他们以为我们会逃，那就让他们撞上去。”
船头调转，朝南礁偏西驶去。浪更高了，甲板上不断涌进海水。周大海一边掌舵一边喊：“只剩十分钟！再晚水位上升，机器打不开！”
“来得及。”陈岸已将渔网与铁笼绑好，连上浮标绳，“三号浮标设为触发式，碰到阻力就释放第二段网。”
“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周大海啧了一声。
“昨晚睡不着，看了本书。”陈岸笑了笑，“《近海捕捞陷阱设计》。”
“你还真当自己是技术员了。”
“不然呢？靠运气活到现在？”
浮标投放器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陈岸按下按钮，第一组装置滑入海中。浮标带着网阵下沉片刻，随即被水流托起，顺着潮向漂去。
“第二组准备。”他说。
周大海继续前进，尽量靠近预定位置。探照灯再次扫来，这次停留得更久。
“他们发现我们停下了。”周大海说。
“发现了也没用。”陈岸盯着声呐，“他们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第二组投放完成，渔船立即加速撤离。刚驶出浅滩区域，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怎么了？”周大海回头。
“听声音...第一艘进来了。”陈岸注视屏幕，“螺旋桨卡住了。”
屏幕上，最前方的红点开始乱晃，速度骤降。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撞礁了。”周大海笑了，“真他妈撞上了！”
“别高兴太早。”陈岸仍盯着屏幕，“还有四艘。”
果然，剩下四艘迅速调整阵型。两艘绕至后方封锁退路；另两艘开启强光，直射驾驶舱。
“想强行登船？”周大海眯起眼，“不怕留下证据？”
“他们怕。”陈岸关掉所有外灯，“但现在更怕我们活着回去。”
舱内只剩声呐仪微弱的蓝光。陈岸贴近屏幕观察敌船动向，低声说：“放深水标记。”
“空油桶加铃铛？”周大海问。
“对。左边两个，间隔三十米。”
周大海操作设备，将两个改装过的标记投入海中。桶身涂了反光漆，铃铛以细线悬挂，稍有触碰便会作响。
几分钟后，左侧一艘船突然急转，航线明显偏离。
“有用。”陈岸嘴角微扬，“以为下面是水雷。”
“咱们可没炸药。”周大海笑出声，“就几个破桶。”
“他们不知道。”陈岸拿起对讲机，“告诉海警，左翼有一艘脱离编队，正往浅滩偏移。让他们盯住。”
“你还留后手啊。”
“留一手是习惯。”陈岸摸了摸胸前口袋，“我爸教的。”
两人沉默片刻。
风仍在呼啸，雨水敲打着铁皮舱顶，啪啪作响。远处那艘失控的走私船已熄火，歪斜地卡在礁石之间。其余四艘仍在围堵，但节奏已然混乱。
“还有机会。”陈岸看着洋流图，“只要再拖十分钟，潮水会把剩下的网阵推向核心区。到时候谁进谁出，就不由他们说了算。”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冲？”周大海问。
“贪心的人不会停。”陈岸指着屏幕，“你看这艘，一直压着我们的路线。它不怕撞，就怕我们活。”
话音未落，右侧一艘船突然加速，探照灯牢牢锁定渔船。
“他们要靠近！”周大海猛打方向，“我去拉开距离！”
船身剧烈倾斜，陈岸一把扶住舱壁。声呐上，那艘船已逼近五百米内。
“放第三个标记。”他说。
“最后一个了。”周大海将油桶投入海中。
几秒后，铃声响起。
敌船没有减速。
“不好。”周大海脸色一变，“他们识破了！”
“不一定。”陈岸紧盯屏幕，“可能只是赌一把。”
那艘船继续逼近，距离缩至三百米。探照灯照亮整个甲板，连缆绳都清晰可见。
“准备硬扛？”周大海咬牙。
“不用。”陈岸忽然笑了，“你看右边。”
周大海转头望去，右后方水面掀起大片白浪。
“那是...”
“涨潮把第二波网阵推上来了。”陈岸拿起望远镜，“它们卡在断流带边缘，正被水流卷进去。”
话音刚落，那艘高速逼近的走私船猛然急刹。
声呐上，其航线骤然停滞。
“螺旋桨缠住了！”周大海大喊。
下一秒，船身失控，侧滑撞向礁石。一声巨响，金属撕裂的声音远远传来。
“两艘了。”陈岸松了口气。
剩下三艘明显迟疑起来。不再齐头并进，而是分散开来，谨慎观察。
“他们在重新考虑。”陈岸说，“现在知道我们不好惹了。”
“接下来怎么办？”周大海问。
“等。”陈岸坐下，“等潮水把剩下的陷阱铺完。等海警赶到。等他们自己犯错。”
周大海点了根烟，靠在舱门边坐下：“你说马明远现在在哪？”
“在船上。”陈岸说，“或者不在。”
“什么意思？”
“这种人，从不亲自出面。”陈岸摸了摸内袋，“他躲在后面，等结果。”
“那你打算怎么抓住他？”
“用他的规则。”陈岸看着屏幕，“他靠钱办事，我就让他赔不起。他靠船跑路，我就让船动不了。他当我们是渔民，那就让他看看，渔民也会用计。”
周大海吸了口烟，笑了：“你还真敢想。”
“不敢想的人，早就死了。”陈岸站起身，“去检查引擎。接下来可能还有第三波。”
周大海掐灭烟头，走向后舱。陈岸留在驾驶台前，凝视着屏幕上的五个红点。
其中一个突然转向，朝外海驶去。
“跑了？”他眯起眼。
不是逃跑，是去报信。
他立刻抓起对讲机：“通知海警，有一艘脱离编队，航向东南海域。可能要去接应或销毁证据。重点监控它的通讯频道。”
放下对讲机，他摸了摸刚拿到的图纸。纸张平整，边角微微卷起。
这是今天签到得到的。
也是下一步的关键。
外面雨势渐小，风却更猛。海面起伏不定，仿佛在呼吸。
陈岸看了眼时间。
离下次涨潮，还有十二分钟。
他打开防水本子，写下一行字：鱼笼阵二期，准备触发。
合上本子，他望向漆黑的海面。
远处，第三艘走私船悄然改变方向，朝浅滩边缘靠近。
陈岸轻声说：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