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年,夏。
剑阁崩塌,天险平夷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千斤巨木,轰然砸碎了成都城内勉强维持的平静。竟陵西征军主力在魏延、庞统的率领下,以每日数十里的速度,沿金牛道滚滚南下,所过州县,或望风归降,或一触即溃,兵锋直指成都平原最后的屏障——绵竹、涪城。
告急的文书雪片般飞入成都汉王宫,每一封都带着硝烟与绝望的气息。曾经象征着复兴希望的宫殿,如今被一种大厦将倾的悲凉与死寂笼罩。宫人行走间步履匆匆,面带惶惧,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末日的腐朽味道。
刘备独自坐在偏殿内,窗外是成都夏日特有的闷热,但他的心却如同浸在数九寒冰之中。案几上,堆积着最新的战报:绵竹守将李严,在竟陵军兵临城下,并收到劝降信后,仅抵抗一日,便开城归顺。涪城更是传檄而定。如今,竟陵先锋斥候,已能望见成都的城郭!
他手中摩挲着一方温润的白玉,那是当年立足新野,三顾茅庐请出孔明时,心中怀揣的无限憧憬。如今,玉依旧温润,心中的宏图却已支离破碎,如同镜花水月。他抬起头,望着殿外那方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灰蒙蒙的天空,一声长叹,饱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力。
“汉室……终究,还是要亡于朕手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殿前争议,末路抉择**
是战?是降?这个残酷的问题,已经无法回避。
汉王宫,正殿。最后一次决定国运的御前会议,在此召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刘备端坐主位,面容枯槁,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已随着一次次败绩而流逝。左侧,是以诸葛亮为首的文臣,法正、孙乾、简雍等皆在,个个面色沉重。右侧,则是以关羽、张飞为首的武将,张飞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关羽则凤眼微闭,面色沉凝如水,唯有那微微颤抖的长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大哥!还有什么可议的!”张飞第一个按捺不住,声震屋瓦,打破了死寂,“魏延小儿已到城外!打便是!成都城高池深,粮草尚足,咱们还有数万可战之兵!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俺老张愿为先锋,第一个出城,取那魏延首级!”
他话音未落,文臣中便有人出列,却是太子刘禅的太傅,谯周。他手持笏板,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大王,三将军忠勇可嘉,然……然事已不可为矣!林凡势大,格物之术通神,非人力可抗。中原曹公,雄才大略,拥兵数十万,据中原之利,尚且……尚且身死国灭。我蜀中虽险,今险已失。若负隅顽抗,待城破之日,恐……恐玉石俱焚,满城生灵涂炭啊!为蜀中百万黎庶计,为大王宗庙延续计,臣……臣斗胆,请大王……效仿古人,顺应天命……”
“谯周!你这老匹夫!安敢在此摇唇鼓舌,乱我军心!”张飞暴怒,一步踏出,几乎要当场动手,被身旁的赵云死死拉住。
“翼德!”刘备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飞悻悻退下,兀自怒视谯周。
刘备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诸葛亮:“孔明,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蜀汉的擎天之柱身上。
诸葛亮缓缓出列,他的面容清癯,眼窝深陷,显然已多日未曾安眠。他手持羽扇,却并未摇动,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刘备,一揖到地。
“大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耗尽心力后的平静,却又蕴含着巨大的悲痛,“臣……无能,有负大王托付之恩,有负先帝兴复之望。”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臣,最终回到刘备身上,一字一句道:“谯公所言……虽不忍闻,然……确是实情。剑阁之失,非战之罪,乃格物之威,已非凡俗兵戈可挡。林凡麾下,兵精粮足,器械之利,远超我等想象。更兼其入蜀以来,广布仁政,减免赋税,蜀中民心……已浮动矣。”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若固守成都,纵能暂阻其锋,然外无援兵,内乏必胜之信念,久守必失。届时,魏延挟破城之威,恐难保全大王及众将士家小,亦难免成都百姓遭兵燹之祸。亮……恳请大王,为这随我等辗转半生之将士,为这成都一城百姓……忍一时之屈,存身以待时变。”
连诸葛亮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殿内主战派如张飞等人,如遭雷击,面色瞬间惨白。关羽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死死盯着诸葛亮,喉头滚动,最终却化作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叹息,再次闭上了眼睛。他何尝不知孔明所言是事实?只是那份傲骨与忠义,让他难以接受这屈辱的结局。
刘备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深刻的皱纹滑落。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张飞粗重的喘息声和某些文臣压抑的抽泣声。
良久,刘备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挣扎、不甘、痛苦都已沉淀了下去。他站起身,身形有些摇晃,旁边的内侍欲要搀扶,被他轻轻推开。
“传旨……”他的声音空洞而疲惫,“打开……成都四门。罢兵……休战。”
**素衣出降,时代终章**
建安二十年,六月辛未。成都北门外。
夏日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北门外原本用于阅兵的宽阔场地,此刻鸦雀无声。三万竟陵西征军,甲胄鲜明,刀枪曜日,排成一个个整齐肃杀的方阵,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军阵最前方,“魏”、“庞”、“林”字大旗迎风招展。魏延顶盔贯甲,手持长刀,立马于阵前,目光冷峻地注视着那座洞开的城门。庞统则坐在他的四轮车上,羽扇轻摇,小眼睛眯着,看不出喜怒。
城门之内,气氛悲凉压抑。
以刘备为首,蜀汉政权最后的核心,正缓缓步行而出。
刘备脱去了王袍冠冕,换上了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素白衣衫,长发披散,未戴冠帻,面色苍白,步履蹒跚。他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盘,盘中盛放着汉中国玺、兵符、以及蜀汉的户籍图册。
在他的左侧稍后,是同样身着布衣的诸葛亮,他手中捧着刘备的汉王印绶,神色平静,唯有紧抿的嘴唇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右侧,则是关羽、张飞。关羽依旧身着那身熟悉的绿袍,但未戴盔,丹凤眼低垂,看着脚下,仿佛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张飞则穿着一身黑色布衣,豹眼圆睁,牙关紧咬,胸膛剧烈起伏,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但他终究还是强行压制着,跟在刘备身后。
再之后,是赵云、法正、孙乾、简雍等文武重臣,皆去官服,着素衣,人人面色悲戚,垂首而行。队伍的最后,则是太子刘禅及一众王室眷属,个个面带惊恐,步履维艰。
没有仪仗,没有鼓乐,只有一片死寂和空气中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悲壮与屈辱。
这支队伍,缓缓行至竟陵军阵前百步之处停下。
刘备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又走了几步,然后,对着魏延、庞统的方向,缓缓地、屈辱地,双膝跪倒在地!他将手中的木盘高高举过头顶。
在他身后,诸葛亮、关羽、张飞以及所有文武,除了王室女眷,全都跟着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无声地叩拜在这片他们曾经立志要以此为基、北定中原的土地上。
“罪臣……刘备……率蜀汉文武……归顺天兵……献土纳降……”刘备的声音带着颤抖,在寂静的旷野中传出很远,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从他心头剜下。
魏延端坐马上,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曾经与他主公林凡鼎足而立的汉昭烈帝,如今素衣跪伏于地,心中亦是感慨万千,那股胜利者的骄狂之气,不由得收敛了几分。他看了一眼庞统。
庞统微微颔首。
魏延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刘备面前,并未去接那木盘,而是伸出双手,虚扶了一下,沉声道:“汉王请起。诸位请起。”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我家主公,林丞相有令:汉王刘备,本汉室宗亲,虽有割据之实,亦曾施仁政于蜀中。今既明顺逆,归附天朝,当以礼相待,保全性命宗祀,绝不加害!所有归顺文武,愿留者量才录用,愿去者赠与盘缠,绝不阻拦!”
这番话,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跪伏在地的蜀汉旧臣耳中,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投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许多人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刘备在魏延的虚扶下,有些踉跄地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那死灰之色,似乎淡去了一点点。他没想到,林凡给出的条件,竟是如此……宽厚。
诸葛亮、关羽、张飞等人也相继起身。关羽依旧垂着眼,不看魏延。张飞则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将地面瞪穿。
庞统此时也让人推着车上前,对诸葛亮拱手一礼:“孔明兄,别来无恙。世事无常,然主公求贤若渴,尤重孔明兄之才,望兄能摒弃前嫌,共扶明主,开创盛世。”
诸葛亮还了一礼,神色复杂,并未多言。
接下来,便是接收程序。竟陵军军官上前,郑重接过刘备手中的木盘,以及诸葛亮手中的印绶,清点确认。随后,魏延下令,竟陵军先遣部队开始有序入城,接管城防、府库、官衙,整个过程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看着那黑色的洪流,沉默而高效地涌入自己最后的立足之地,刘备仿佛被抽走了最后的脊梁,身形佝偻,瞬间老了十岁。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成都”二字匾额,眼中是无尽的眷恋与彻底的幻灭。
汉王末路,蜀汉国除。
**安置善后,仁德服心**
按照林凡事先的指示,对刘备及其旧部的安置,充分体现了政治智慧与怀柔之策。
刘备及其直系亲属,被暂时安置在成都一处条件优越、景致清幽的旧日皇家园林(非宫殿)之中,有竟陵士兵“保护”,实则软禁,但生活用度一应俱全,保留了基本的体面。林凡明确表示,待天下大定,将会在竟陵或洛阳附近,赐予府邸田产,让刘备作为一个富家公公安度晚年,其汉室宗亲的身份和祭祀得以保留。
对于诸葛亮、关羽、张飞等核心人物,林凡更是亲自写信招揽,言辞恳切,尤其是对诸葛亮,信中极大肯定了其治国之才,表示“新政草创,百废待兴,尤需孔明这般经纬之才,匡扶社稷,造福万民”,并给予充分的选择权,可即刻前往竟陵,亦可先在成都观察休养。
关羽、张飞起初态度坚决,誓不事二主。但林凡并未强迫,反而赞赏其忠义,给予厚赏,允许其在成都陪伴刘备,行动虽受限,但待遇优渥。林凡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新时代景象的展现,这些豪杰的态度会逐渐转变。
至于其他文武官员,则根据其才能和意愿进行分流。如法正、李严等愿意效力的,经过考察后,被纳入竟陵的行政体系,从基层做起。如一些年迈或心念旧主的,则赠予盘缠,允许其返乡为民。
对于蜀中之地,则立刻全面推行竟陵新政:废除蜀汉时期的苛捐杂税,推行均田令(改良版),兴修水利,引入新式农具和作物,开办官学,推广格物启蒙。一系列实实在在的惠民政策,迅速抚平了战争带来的创伤,也极大地安抚了蜀中民心。许多原本对刘备集团尚有怀念的百姓,在切身感受到竟陵新政带来的好处后,也渐渐接受了新的统治者。
成都的顺利接收与平稳过渡,标志着林凡的统一大业,已经完成了最关键、也是最艰难的一步。西蜀既定,天下三分已得其二,剩下的,唯有凭借长江天险、在听到中原和蜀中接连陷落的消息后已惶惶不可终日的东吴孙权了。
站在成都的城头,看着城内渐渐恢复的烟火气,庞统对魏延道:“文长,蜀中已平,然我等使命尚未完成。整顿兵马,安抚地方,下一步,便是顺江而下,会猎江东了!”
魏延重重点头,目光投向东方,那里,是最后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