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峡谷的入口,像是大地被巨斧生生劈开的一道狰狞伤口。
两侧是刀削斧凿般的暗红色岩壁,高耸入云,将天空挤压成一条狭窄、灰蓝色的带子。
谷内光线晦暗,即使是在白昼,也弥漫着一种阴森冰冷的气息。
风在这里变得诡谲,时而死寂,时而从岩壁的缝隙中钻出,发出呜咽狼嚎,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允堂紧跟着阿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松软的流沙与嶙峋的碎石之间。
骆驼的步伐沉重,喷出的鼻息在空气中结成沙雾。
老穆和另外两名伙计分布在前后,人人面色凝重,手握紧了藏在袍子下的兵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高耸的岩壁和前方曲折莫测的路径。
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和他们自己制造出的声响,再无其他活物的痕迹。
空气中飘浮着岩石风化后的粉尘味。
“跟紧,踩我的脚印。”阿青头也不回地低声嘱咐,她的脚步落在一些看似寻常的沙地上,却总能避开下面可能隐藏的流沙陷阱。
允堂不敢有丝毫分神,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被谷里的冷风一吹,冰凉地贴在易容面具的边缘。
他们已经在这条死亡峡谷里艰难行进了大半日,体力消耗巨大,精神更是高度紧绷。
允堂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水囊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只能小口地润湿嘴唇。
就在这时,殿后的一名伙计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他牵着的骆驼后半截身子已经陷入了一片突然塌陷的流沙,正发出惊恐的悲鸣,奋力挣扎,却越陷越深。
“别动它!砍断缰绳!”老穆厉声喝道,同时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捆绳索,甩向那名差点被带倒的伙计。
阿青已经拔出短刃,刀光一闪,骆驼身上的负重和缰绳应声而断。
那骆驼失去了拉扯,挣扎得更凶,但流沙的吸力巨大,不过几个呼吸间,庞大的身躯便被黄沙吞噬了大半,只留下一个迅速平复的沙涡和几声逐渐微弱的嘶鸣。
那名伙计被老穆用绳索拉回安全地带,脸色煞白,惊魂未定。损失了一头骆驼和部分物资,让本就不轻松的行程雪上加霜。
“快走!动静太大了!”阿青脸色阴沉,催促道。
流沙的吞噬虽然短暂,但在这种地方,任何异常的声响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众人不敢停留,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穿过这片区域。然而仿佛是为了印证阿青的担忧,前方的峡谷拐角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变得清晰!
“藏起来!”老穆低喊一声,众人立刻拉着剩余的骆驼,迅速躲到一块从岩壁凸出的岩石后面,屏住了呼吸。
允堂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岩壁,透过岩石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拐角处尘土飞扬,七八骑快马旋风般冲了出来,马上的骑手清一色穿着南朝的轻甲,虽然甲胄上沾满尘土,但那股久经沙场的彪悍之气却无法掩盖。
为首一人,身形精干,眼神凌厉,正是沙狐!
他们果然追来了!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沙狐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扫过峡谷内的痕迹。
注意到了刚才流沙陷阱处尚未完全平复的异样,以及地上新鲜而凌乱的足迹。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们刚过去不久!追!”沙狐一挥手,身后的骑兵立刻策马前冲。
可就在沙狐的人马刚刚冲出不到百步,异变再生!
峡谷两侧高耸的岩壁上,毫无征兆地射下数十支弩箭!箭矢随着破空声,精准地射向沙狐和他的手下!事出突然,两名骑兵猝不及防,瞬间跳落马下。
“有埋伏!下马!!”沙狐翻身下马,利用马匹和峡谷的地形作为掩体。
剩余的骑兵也训练有素,迅速下马结成一个简易的防御阵,举盾抵挡着来自上方的箭雨。
箭矢钉在盾牌和岩石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岩壁之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十个身影,他们穿着与岩石颜色相近的土黄色衣袍,脸上蒙着布巾,手中握着劲弩和弯刀,眼神凶狠,正是之前允堂在黑石集见过的“影隼”马贼!
“是‘影隼’!这帮杂碎!”沙狐咬牙切齿,眼中怒火熊熊。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被这群马贼伏击。
岩石后面,允堂等人也是看得心惊肉跳。
老穆眉头紧锁。“是‘影隼’……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伏击人?是巧合,还是……”
阿青的目光冰冷,低声道。
“恐怕不是巧合。他们可能早就盯上我们,或者……盯上了从这路过的商队。”
箭雨稍歇,岩壁上的影隼马贼发出一阵怪叫,敏捷地借助着岩壁的凸起和绳索,迅速向下滑落,挥舞着弯刀冲向沙狐他们。
短兵相接爆发出一阵激烈的金铁交鸣和喊杀声。
狭窄的峡谷内,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沙狐和他手下都是百战精锐,虽然被伏击在先,但反应过后,刀法狠辣,配合默契,一时间就占据了上风。
允堂躲在岩石后,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厮杀,手心全是冷汗。
无论是沙狐还是影隼,对他们而言都是威胁。他下意识地看向阿青和老穆,用眼神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继续隐藏,等待时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出去,只会成为双方的目标。
战斗异常惨烈。
影隼马贼占据地利,而且悍不畏死,利用人数优势不断冲击着沙狐暗军的防线。
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谷底的黄沙。
峡谷的另一端,好像再次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这突然出现的马蹄声踏在允堂等人的心坎上。
混战中的沙狐和影隼头领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一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峡谷入口处,烟尘滚滚,一队约二十余骑的黑色人影,骑着马快速跑来。
他们人数不多,但那股凝练的杀气透露出这是一支远比他们两方都要更加可怕的力量。
为首一骑,玄色劲装,宽檐斗笠,身形高大挺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睥睨天下的威严和压抑不住的焦灼与怒火。
南烁!他终究还是亲自追进了这条死亡峡谷!
南烁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峡谷中混战的双方,以及……更远处,那块巨大岩石后面隐约露出的骆驼身影和几个躲藏的人影。
他的眼神骤然锐利,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后面那个他苦苦追寻的身影。
“一个不留!”南烁充满杀意的声音在这狭窄的峡谷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身后的黑色随从得到命令瞬间分为两股,一股冲向正在与沙狐队伍缠斗的影隼,另一股则直接朝着允堂他们藏身的巨石包抄而来!
局势瞬间变了!
前有混战的沙狐和影隼,后有南烁亲自率领的精锐追兵,允堂他们陷入了绝境!
阿青拔出短刃,眼神决绝。
老穆和另外两名伙计也握紧了武器,准备拼死一搏。
允堂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色人影,看着那个端坐马上、威仪如山的身影,易容面具下的脸庞,血色尽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