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皇上便抽回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连一个让甄嬛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甄嬛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明黄色消失在门口,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槿夕在旁看得心疼,轻声唤道:“娘娘……”
良久,甄嬛才缓缓转过身,声音沙哑:“无事,本宫累了,伺候本宫洗漱安歇吧。”
那夜,殿内的烛火亮了半宿。甄嬛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皇上的身影、柔答应的恩宠、方才皇上那句“等过两日”,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槿夕伺候甄嬛洗漱,见甄嬛眼底浓得化不开的乌青,不由得叹了口气:“娘娘,今日既无事,您再睡会儿吧,奴婢守着,不叫人来扰。”
“不必了,躺着也睡不着。”甄嬛望着铜镜里憔悴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青黑,连那双往日里盈满光彩的眼睛,都失了神采。她轻轻抚上镜中自己的脸颊,低声呢喃:“本宫怎么……这么憔悴了?”
槿夕心中一酸,连忙转移话题:“娘娘说的哪里话。今日天气好,圆明园里的牡丹开得正好,奴婢陪您去逛逛吧?散散心,或许就好了。”
甄嬛沉默了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好。”
用过早膳,槿夕便陪着她往九州清晏的方向去。春日的园子,柳丝垂绿,牡丹吐艳,姹紫嫣红开得热闹,连风里都带着花香。甄嬛走在花间小径上,看着眼前的景致,紧绷了几日的神经,总算稍稍松弛了些。
“娘娘您看,那株‘姚黄’开得多好,”槿夕指着不远处一株硕大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金辉灼灼,“这可是花王呢。”
甄嬛正要点头,却听得前方传来女子的笑语声,清脆柔婉,带着几分熟悉的娇憨。槿夕抬眼一瞧,脸色顿时变了——是柔答应,正带着两个侍女,在花下赏玩。甄嬛也看见了,脚步顿了顿,竟径直朝那边走去。
“娘娘……”槿夕心中一紧,却也只能快步跟上。
柔答应正低头嗅着一朵粉色牡丹,忽觉有人走近,抬头一看,见是甄嬛,先是一愣,随即连忙敛衽行礼,声音温软:“答应柔氏,参见菀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妹妹快免礼。”甄嬛伸手扶起她,指尖触到柔答应的衣袖,目光却落在她脸上——那张脸,眉眼间竟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像极了。皇上近日的冷淡、对柔答应的专宠,一瞬间涌上心头,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从眼底划过,可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妹妹也来赏花?”
“是呀,”柔答应站直了身子,语气带着几分娇俏,“宫里闷得慌,听闻九州清晏的牡丹开得最好,便想着出来透透气。”
“妹妹倒是好雅兴。”甄嬛盯着她的脸,忽然用帕子捂住嘴,笑出声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打趣,“抱歉妹妹,每次见你这张脸,总觉得像在照镜子似的。”
柔答应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反问:“原来娘娘的小名叫柔则呀?”
“柔则?”甄嬛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心头莫名一沉。
槿夕在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开口想岔开话题:“娘娘,您看那边的芍药……”
“对呀,”柔答应却没给槿夕机会,自顾自地往下说下去,“嫔妾侍寝那夜,皇上抱着嫔妾,嘴里一直喊着‘柔则’。嫔妾当时还纳闷,后来才想,许是嫔妾长得太像这位‘柔则’,皇上才会在第一次见嫔妾时,愣了那么久。上次一见娘娘,果然是极像的……”
后面的话,甄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柔则”这几句话,像重锤一样砸在她心上。甄嬛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柔答应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转身便逃似的往前快步离开。
“菀嫔娘娘!菀嫔娘娘!”柔答应在后面唤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诧异。
柔答应身旁的侍女皱眉道:“这菀嫔娘娘,怎么怪怪的?”
柔答应望着甄嬛仓皇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眼底却淬着冷光:“管她做什么。走,我们去那边看芍药,听说今年的‘赵粉’开得极好。”说罢,便带着侍女,往与甄嬛相反的方向去了。
甄嬛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寝殿,进门便扶着门框喘气,脸色白得像纸。槿夕连忙遣退了殿内所有宫人,只留自己在旁伺候,递上一杯温水:“娘娘,您喝些水。”
甄嬛接过水杯,手却抖得厉害,水洒了大半。她猛地转过身,抓住槿夕的手臂,声音带着急切:“槿夕,你在宫里久,告诉本宫,柔则是谁?她到底是谁?”
槿夕看着甄嬛崩溃的神情,心中一痛,却还是强装镇定:“娘娘,许是柔答应听错了,皇上喊的,或许是她的名字,毕竟‘柔则’与‘柔氏’,读音相近……”
“不是!不是这样的!”甄嬛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眼底蓄满了泪水,“槿夕,本宫终于想明白了!若是柔答应是因为像本宫才得宠,那本宫禁足出来时,她为何还能恩宠不变?这就证明,她不是像本宫,而是本宫和柔答应都像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那个‘柔则’,而且,柔答应比本宫更像‘柔则’!”
甄嬛抓住槿夕的手,眼神里带着一丝疯狂的求证:“槿夕,你说,本宫说得对不对?是不是这样?”
槿夕被甄嬛问得心头一震——甄嬛猜得,竟有八九分准。槿夕正纠结着要不要说实话,甄嬛却猛地松开她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娘娘!您要去哪儿?”槿夕连忙跟上,心中警铃大作。
甄嬛却像是没听见,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槿夕跟在后面,越走越心惊——这条路,分明是往九州清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