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通洋行,7749号保险箱。这个目标如同磁石般牢牢吸引着团队,也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成员的心头。
与沈伯会面后获得的内部信息,让潜入金库的难度具象化为一堵几乎不可逾越的高墙。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尤其是在“明镜”通讯社已打响第一枪、
自身行踪可能已进一步暴露的当下,取得保险箱内的物品,
已成为打破僵局、甚至绝地反击的关键,也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在接下来几天看似平静的筹备期里,同福里37号二楼的小房间成了秘密作战室。
窗户终日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照亮铺满桌面的手绘草图、
零散笔记和那张标记得密密麻麻的上海市区图。
空气凝重,混合着烟草、汗水和紧张思考的气息。
林一是计划的核心制定者。
他凭借过人的逻辑推演能力和从沈伯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碎片信息,
结合对银行建筑结构的普遍认知,开始构建潜入方案。
他否决了韩笑最初提出的“硬闯”或“夜间潜入”等过于冒险的想法。
汇通洋行作为瑞士背景的金融机构,其金库的物理防护,
包括厚达尺许的合金门、多重锁具、可能连接警署的无声警报等,
以及人员安保(训练有素的瑞士警卫与本地精选保安混合编组、严格的内部监控)绝非儿戏,强攻等于自杀。
“必须智取,利用规则,制造盲点。”
林一用铅笔轻轻点着草图上的银行大堂区域,
“我们的机会在于:银行白天对公众开放,这是唯一能合法进入内部的时机。
难点在于:如何在不引发怀疑的情况下,接近并进入金库区,
并在有限时间内完成开箱、取物、撤离。”
经过反复推演,一个极其精密、环环相扣的计划逐渐成型,代号“金库迷踪”。
计划的核心在于精确的时间控制、默契的团队配合以及制造恰到好处的混乱。
角色与任务分配:
? 林一(执行者):核心任务,潜入金库区,开启7749号保险箱并取走内容物。
他需要伪装成有合理需求进入金库区的客户。
沈伯提供的关键信息是:银行规定,客户进入金库区存取物品,
需由一名银行职员陪同,但职员通常只负责引导和登记,
不会直视客户开箱过程,这提供了短暂的操作窗口。
林一将利用其冷静的头脑和灵巧的双手,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操作。
? 韩笑(策应者):核心任务,在银行大堂及门口区域,
制造一场足以吸引大堂经理和主要安保人员注意力、
但又不会立即招致全面封锁的“可控混乱”。
时机必须精准,既要为林一创造职员暂时离开或分心的机会,
又要确保混乱能在林一得手后迅速平息,便于撤离。
这对韩笑的街头智慧、临场应变和演技是极大考验。
? 冷秋月(接应与预警):核心任务,在银行外预设的接应点,
计划中是一家正对银行大门的咖啡馆二楼雅座,监视银行正门及周边街道情况。
她需要配备望远镜,随时向内部传递预警信息,
通过预定的简单信号,如开关窗帘、放置特定物品。
同时,负责安排撤离车辆(一辆租来的、不显眼的黑色雪佛兰轿车)在附近街角待命,发动机不熄火。
? 方启明与苏雯(外围支援):负责在更外围的街口观察是否有可疑人员或车辆调动,
并通过公共电话亭在约定时间向咖啡馆传递一次安全信号,作为最终撤离的确认环节。
行动流程要点:
1. 时机选择:根据沈伯的信息,银行在午间(12:30 - 13:30)业务相对清淡,
值班人员容易松懈,是理想窗口。行动日定在三天后的周二。
2. 林一的伪装与借口:林一将伪装成一位从香港来的、
有意向办理信托业务的“李先生”(利用之前黑市搞到的、
几可乱真的名片和部分文件袋作为道具)。
他的借口是,受家族委托,需先查看一下已故叔父(虚构身份),
早年在此租用的保险箱内是否有相关遗产文件,再决定是否办理大额信托。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既能要求进入金库,又不会立刻涉及大额资金调动引起过度关注。
3. 韩笑的“混乱”剧本:韩笑将扮演一个在战乱中损失惨重、
借酒浇愁、最终到银行闹事的“破产小商人”。
他需要在林一被引入内厅、即将前往金库的关键时刻,
在大堂爆发,纠缠大堂经理,指责银行风控不利导致其破产,
动作要夸张,声音要洪亮,但要控制在“扰序”而非“暴力”的边界,
目的是吸引最大限度的注意力,为林一创造其陪同职员暂时离开或分心的机会。
4. 撤离路线:预设三条撤离路线,根据现场情况由冷秋月判断并通知林一和韩笑。
核心原则是快速混入人流车流,避免直线逃离。
计划细致到每分钟的节奏、每个人的走位、甚至对话的预案。
他们反复推演可能出现的意外:银行职员坚持全程紧盯怎么办?
韩笑制造的混乱未能有效引开目标人物怎么办?遇到突发检查或身份盘问怎么办?
撤离路线被封锁怎么办?每一个“怎么办”都对应着备用方案和紧急撤退的信号。
行动前夜,无人安眠。林一最后一次检查那把黄铜钥匙和伪装的证件衣物;
韩笑反复练习醉酒闹态的分寸,伤臂被巧妙伪装在宽大旧西装下;
冷秋月仔细擦拭望远镜镜头,核对信号表;
方启明和苏雯熟悉着各自负责的街区地图和公共电话亭位置。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死寂。
行动日,星期二,中午12点25分。
法租界,外滩附近。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汇通洋行那栋文艺复兴风格、外观沉稳内敛的花岗岩大楼,静静地矗立在街角,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门口的瑞士籍警卫身着笔挺制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偶尔进出的客户。
冷秋月已在咖啡馆二楼雅座就位,窗帘微开,望远镜置于手边。
方启明和苏雯也已到达指定位置。韩笑穿着一身皱巴巴、带着酒气的西装,
头发凌乱,眼布血丝,在不远处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打盹”,等待信号。
12点28分,林一出现了。他穿着一套合身的深灰色西装,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提一个真皮公文包,
步伐沉稳,神情从容,俨然一位来自南洋的年轻商人。
林一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银行台阶。
一名身着笔挺制服的门童为他拉开沉重的、镶嵌着黄铜边框的玻璃大门。
内部冷气开得很足,光线明亮柔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环境安静得能听到脚步的回声。一名穿着制服的中国籍大堂副理迎了上来……
“先生,请问办理什么业务?”副理面带职业微笑。
“你好,我姓李,从香港来,预约了咨询信托业务。”
林一递上名片,语气平和,略带粤语口音(临时模仿,略有生硬,但更显真实),
“另外,想先查询一下,家叔父早年在此租用的一个保险箱。”
“好的,李先生,请稍等。”
副理查验名片,引导林一到休息区稍坐,随后去内部查询。
林一的心跳平稳,但感官提升到极致,默默计算着时间。
12点35分,副理返回,面带歉意:
“李先生,查询到您叔父名下的确有一个保险箱,编号7749。
不过,按照规程,开启多年未动的保险箱,
需要一些额外的手续和授权,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银行大门被猛地撞开!韩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满身酒气,声音嘶哑地大喊:
“骗子!都是骗子!你们这些喝人血的银行!我的钱!我的厂子!全完了!”
大堂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保安立刻上前试图阻拦。韩笑巧妙地利用身体和座椅与保安周旋,
声音越来越大,指名道姓要见大堂经理评理。场面瞬间混乱。
副理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眉头紧锁,
对林一匆匆说了句“抱歉,请稍等”,便快步走向混乱中心。
就是现在!林一迅速起身,不是走向大门,而是依据记忆中的布局图,
快步走向通往内部办公区和金库方向的走廊入口。那里通常有一名警卫或职员值守。
果然,一名华裔警卫站在走廊口,警惕地看着他。
“先生,里面是办公区,客户止步。”
林一保持镇定,亮出钥匙和编号牌(伪造的,但足以唬人):
“我是7749号保险箱的授权人,刚才已和副理谈过,
他让我先去金库门口等候授权手续。这是钥匙和编号。”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因被延误而产生的不耐。
警卫看了看钥匙和编号牌,又看了看远处大堂的混乱,犹豫了一下。
银行规定,持有有效钥匙和编号的客户,在职员引导下可进入。此刻内部职员似乎都在处理突发事件……
林一趁其犹豫,加重了语气:“耽误了家族事务,你们负责吗?”
同时,他看似无意地侧身,让警卫能看到他公文包微开的口子里露出的、一叠像是重要文件的纸张。
警卫的压力天平倾斜了。他可能认为这确实是经过副理同意的,只是流程暂时被打断。
他按下了身旁的通话器,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是请示),然后对林一点点头:
“先生,请跟我来,我带您去金库接待室等候。”
成功了!林一心中暗松半口气,紧随警卫进入内部走廊。
走廊幽深,铺着厚地毯,脚步声被吸收。两侧是厚重的实木门。
转过一个弯,一扇巨大的、散发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圆形钢制大门出现在眼前,这就是汇通洋行的核心金库!
门体厚重得令人窒息,门上最显眼的是一个需要双手才能转动的、刻度精密的巨大机械密码盘。
旁边是几个不同规格的黄铜锁孔,显然需要多把钥匙共同开启。
门侧还有一个带有钟表盘的复杂机构,那应该就是定时锁,确保在非工作时间绝对无法开启。
整个大门是机械工程的杰作,无声地彰显着绝对的安全感。
金库门外是一个小接待室,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警卫让林一在此等候,便转身返回岗位,显然他认为自己的职责已完成,接下来需要银行内部授权职员来处理。
接待室里只剩下林一一人。时间紧迫!他必须在大堂混乱平息、副理返回之前行动!
他迅速走到金库大门前。大门旁侧的墙上,
整齐排列着数百个大小统一的金属保险箱门,
每个门上都有编号。他的目光急速扫过——7640… 7688… 7721… 7749!在那里!
他走到7749号保险箱前。箱门冰凉。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那把黄铜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的感觉顺滑而沉重。他轻轻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锁舌弹开!成了!
他拉开沉重的箱门。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一个扁平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物体。
他迅速将其取出,入手沉甸甸的,似乎是金属盒。
来不及查看,他立刻将东西塞入西装内袋,
然后轻轻关上箱门,转动钥匙上锁。整个过程不到十五秒。
他迅速退回接待室椅子坐下,调整呼吸,仿佛从未离开过。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
几乎在他坐下的同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才那位副理一脸歉意地快步走来:
“李先生,万分抱歉!让您久等了!刚才外面有点小意外……”
“没关系,处理突发事件要紧。”林一站起身,语气温和。
副理检查了手续(林一提供的伪造文件在匆忙和混乱中并未被仔细深究),完成登记,然后陪同林一走出内部区域。
大堂的混乱已被平息,韩笑已被“请”出了银行,几名保安还在低声交谈,目光警惕。
林一从容地与副理道别,走出银行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按照预定路线,不疾不徐地走向街角的咖啡馆。
几分钟后,他坐进了冷秋月安排的黑色雪佛兰轿车后座。
几乎是同时,韩笑也从另一个方向溜进车里,虽然略显狼狈,但眼中闪着成功的光芒。
“开车。”冷秋月低声对租来的司机(是阿诚安排的可靠人选)说。
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直到驶出两个街区,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轿车向着同福里方向驶去,而他们都知道,归途,亦是新的征途的开始。
金库迷踪,虽险象环生,但终究是闯过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