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一边是原则、规矩和郑开叶那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另一边是恩情、人情和柳家潜在的、依旧不可小觑的影响力，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
书房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吴政宏久久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砂茶杯，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柳国成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古董。
最终，吴政宏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他抬起头，看着柳国成，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妥协后的疲惫：“这样吧，国成，招标的事情，原则不能破，这是底线，但我可以安排你和开叶省长见一面，你们当面谈，具体能谈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本事和……开叶省长的考量了，我只能帮你创造这个机会，其他的，我爱莫能助。”
这已经是吴政宏在巨大压力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不想直接与郑开叶冲突，但又必须对柳家有所交代，安排见面，成了他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个看似两全的缓冲地带。
柳国成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他立刻换上感激的笑容：“足够了！谢谢吴叔！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能和郑省长当面请教，那是我的荣幸。至于成不成，我都念您的好！”
离开吴政宏家，柳国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鸷，他坐回车里，对副驾上的心腹低声吩咐：“查一下郑开叶最近的公开行程，另外，准备一份‘厚礼’，要足够特别，能投其所好，又不会落人口实的那种。”
心腹低声应下。
在吴政宏的“安排”下，或者说，在他默许并传递了信息之后，柳国成很快便通过省政府办公厅的一位副秘书长，递上了希望拜会郑开叶省长的请求，理由自然是“汇报企业在d省发展设想，寻求投资合作机会”。
请求送到了周启的案头，周启如今已是综合一处处长，处理这类事务更加谨慎，他敏锐地察觉到柳国成背景的特殊性以及其与吴书记的关系，不敢怠慢，立刻向郑开叶做了详细汇报，并附上了所能查到的关于柳国成及其公司的基本情况，其中自然包括一些不那么光彩的市场传闻。
郑开叶看着周启呈上的报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愈发冷冽，他早就料到柳国成不会轻易放弃，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而且直接找到了吴政宏那里，现在又想来见他。
“省长，您看……见还是不见？”周启小心翼翼地问道。
郑开叶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见，为什么不见？人家打着投资的旗号来的，我们总不能把投资商往外推，安排个时间，就在办公室，按正常接待流程，你也在场记录。”
“是，省长。”周启心领神会，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
会见安排在两天后的下午，在郑开叶的省长办公室，郑开叶特意让周启将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日程空出来，避免被打扰。
柳国成准时到达，依旧是那副气派十足的打扮，只是表情收敛了许多，显得颇为郑重，他在周启的引导下走进省长办公室。
“郑省长，您好！冒昧打扰，我是柳国成。”柳国成快步上前，伸出双手，脸上堆满热情而谦卑的笑容。
郑开叶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与他轻轻一握，便即松开，脸上是公式化的温和笑容：“柳总，欢迎，请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自己则重新坐下，姿态沉稳，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周启请柳国成在指定位置坐下，自己则坐在稍远一点的角落，打开了记录本。
简单的寒暄和奉茶之后，柳国成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他的公司——国成集团，描绘其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辉煌业绩”和“雄厚实力”，以及未来希望在d省大展宏图的“宏伟蓝图”。他话语间不时夹杂着一些高层动态和经济术语，试图展示自己的背景深厚和见识不凡。
郑开叶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轻轻敲击桌面，目光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直到柳国成告一段落，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柳总的公司和抱负，我初步了解了，d省欢迎一切有实力、守规矩的企业前来投资兴业，共同发展，我们正在大力推进的高速路网工程，以及其他一系列重大基础设施项目，都会严格按照国家法律法规和市场经济原则，面向全社会公开、公平、公正招标，只要国成集团具备相应的资质、技术和信誉，能够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我们当然欢迎。”
这番话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但同时也将柳国成试图走的“特殊通道”彻底堵死。
柳国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郑省长，您说的这些原则，我完全理解，也非常赞同，只是……商场如战场，有时候情况比较特殊，不瞒您说，我们国成集团目前确实遇到一些暂时的困难，急需一个像高速项目这样有分量的项目来提振信心，稳定局面，这对于我们企业上下几千号员工的家庭，都至关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