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砚台中化开的浓墨，渐渐洇染了四合院上空那一小片天。何雨柱一手拎着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是郊游带回的土产——几个沾着泥点的红薯、一把脆生生的新蒜，另一只手稳稳牵着儿子何晓。小家伙玩累了，走路有些拖沓，但眼睛还亮晶晶的，回味着白天的野趣。冉秋叶跟在父子俩身侧，手里挽着个布包，装着给何晓擦汗用的小毛巾和没吃完的零嘴，她步履轻缓，唇角带着一丝恬淡的笑意。这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去了西山脚下，看了半坡野花，在溪边吃了自带的午饭，算是忙里偷闲，给平淡日子添了点颜色。
推开四合院那吱呀作响的旧木门，一股异于往常的气息便悄然缠了上来。不是饭菜香，也不是夏夜乘凉时的蒲扇声与低语，而是一种紧绷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搓揉过又强行抚平的滞涩感。院子里空荡荡的，各家窗户里透出的灯光似乎都刻意收敛着，连最爱在门口就着路灯看报纸的阎埠贵，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中院那口大水缸沉默地蹲在阴影里，缸沿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釉光，旁边地上似乎有些凌乱的痕迹，像被什么重物拖蹭过。
“柱子哥，”冉秋叶下意识地靠近了丈夫一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觉不觉得……院里今天静得有点怪？”她是个文化人，心思细腻，对氛围的变化尤为敏感。这种静，不是安宁，而是噤声。
何雨柱也停下了脚步，浓眉蹙起。他常年混迹厨房和市井，对人情世故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这院子，他太熟了，熟到能嗅出每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贾家紧闭的窗户，扫过易家空荡荡的门口（易中海早已搬离），最后落在自家那扇熟悉的木门上。门扉完好，没有砸撬的痕迹，但他心里那根弦却莫名绷紧了。“是有点不对头，”他沉声道，握紧了儿子的手，“走，先回家。”
一家三口穿过落针可闻的中院，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清晰。何雨柱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目光从窗缝后投来，一闪即逝。他挺直腰板，面色如常，心里却疑窦丛生：出什么事了？跟自己有关？
点亮屋里的灯，橘黄的光晕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也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冉秋叶开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何晓嚷着肚子饿，何雨柱便系上围裙，手脚利落地热了剩饭，又就着新蒜拍了个黄瓜。简单的饭菜上桌，家的气息渐渐浓郁，似乎将门外的诡异隔绝开来。何晓吃得香甜，冉秋叶也慢慢放松下来，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这份硬撑出来的平静，在晚饭后不久便被打破了。约莫八点多钟，院里的灯火次第熄灭大半时，何雨柱家的门被“叩叩叩”地敲响，不重，却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节奏。
“柱哥！柱哥！歇了吗？是我，大茂啊！”门外是许大茂压低了却依旧透着股亢奋劲儿的嗓音，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急于分享的猢狲。
何雨柱和冉秋叶交换了一个眼神。许大茂？这么晚来？何雨柱扬声道：“没呢，进来吧。”他示意冉秋叶带着吃饱了开始打瞌睡的何晓进里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许大茂那颗梳着偏分、油光水滑的脑袋先探了进来，脸上堆着笑，眼睛在灯光下闪着精光。他侧身进来，身后还跟着他媳妇秦京茹。秦京茹手里端着个小碗，里面是黑褐色的酱菜，脸上带着惯有的、有些怯生生的讨好笑容，肚子已经明显隆起。
“哟，柱哥，冉老师，打扰了啊！”许大茂搓着手进来，目光快速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何雨柱脸上，“这不，京茹惦记着冉老师，新腌了点八宝酱瓜，非说让冉老师尝尝，给提提意见。”他这话说得漂亮，把来意归到了女人家的交情上。
秦京茹连忙把碗递向冉秋叶，小声道：“冉老师，我手艺不行，您别嫌弃……就是，就是平常嘴没味儿，胡乱腌了点。”她如今有孕在身，确实容易嘴淡。
冉秋叶接过碗，闻到一股还算地道的酱香气，微笑道：“京茹妹子太客气了，你这手艺一看就好。快进来坐，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她看出秦京茹似乎有话想说，便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走到靠墙的椅子边坐下，轻声问起她孕期的反应来。秦京茹正愁没人请教这些，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两个女人低声絮叨起来。
许大茂则一屁股坐在何雨柱对面的方凳上，凳子腿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他没等何雨柱客套，也没碰何雨柱推过来的茶水，身子前倾，两手撑在膝盖上，脸上那种混合着兴奋、后怕和邀功的神情再也掩饰不住，声音也忘了压低，带着一种戏剧性的夸张：
“柱哥！我的亲哥哥哎！你是不知道，今儿个你带着老婆孩子游山玩水去了，家里头可是差点塌了天！兄弟我……我差点就替你进去啃窝头了！”他说到“进去”两个字时，还配合地做了个戴手铐的动作，表情痛苦。
何雨柱被他这开场白弄得一愣，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进去？大茂，你今儿不是歇班吗？在外头惹什么祸了？”他印象里，许大茂虽然浑，但胆子其实不算太大，真犯到要“进去”的事，他未必有那胆量。
“惹祸？我惹什么祸啊我！”许大茂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瞥了一眼里屋方向，压低嗓门，但语气更显急促，“我今儿一天，大门都没出！就在后院，守着我媳妇，听我儿子在她肚子里打拳呢！是祸自己撞上门来的！”
他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溜圆，开始了他精心排练过（至少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讲述：“柱哥，你是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露水都没散净呢！咱们院那尊活菩萨，贾张氏那个老不死的，”他手指狠狠指向中院贾家的方向，“就搬着她那个快散架的小马扎，‘哐当’一下，直接怼你们家门口了！就坐那儿！脸对着你们家门板！”
何雨柱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贾张氏坐他家门口？这针对性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