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委屈的十五阿哥
初夏的御花园，草木葱茏，繁花似锦。三岁多的胤祚穿着杏黄色的小皇子常服，正由乳母和两个小太监陪着，在草地上蹒跚地追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他小脸圆润，眉眼精致，因着玄烨和舒云的优良基因，小小年纪已能看出俊秀的轮廓，加之他过目不忘的聪慧，虽年纪小，却已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稚童的沉静灵气，像个白白嫩嫩、内里却自有沟壑的小汤圆。
那蝴蝶翩跹飞过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胤祚迈着小短腿跟过去，却没留意脚下，被一块突起的鹅卵石绊了一下，“哎呀”一声，小小的身子向前扑去。
幸好乳母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才没摔着。只是手里拿着玩耍的一个小巧的玉葫芦挂件，却脱手飞了出去，“啪”一声，滚落到了不远处一个人的脚边。
那人正是近日风头正盛、在御花园散步的婉贵人林氏。
林婉清今日心情颇好，穿着一身新赏的桃红色宫装，戴着满头珠翠，正享受着众人或敬畏或嫉妒的目光。
见一个玉葫芦滚到脚边，她漫不经心地用绣鞋尖踢了踢，看清那玉质温润，雕刻精细，并非凡品，又见跑来捡拾的是十五阿哥胤祚，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嫉妒、不屑，以及一丝仗着“圣宠”而生出的莫名底气。
胤祚跑到她面前，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却很有礼貌地说：“婉娘娘，那是祚儿的玉葫芦，请还给祚儿。” 他记得皇额娘教导，要对宫里的娘娘有礼貌。
林婉清却并未立刻捡起，她蹲下身（动作刻意带着娇柔），看着胤祚那张结合了玄烨的英气与舒云清丽的小脸，尤其是那双酷似舒云的、清澈明亮的凤眸，心中那股因模仿正主而不得、又嫉恨正主所出嫡子的邪火，忍不住冒了出来。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并未去捡玉葫芦，反而轻轻捏了捏胤祚的脸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狎昵与挑衅，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十五阿哥真是可爱，这眉眼，长得可真像皇后娘娘啊。”
她的触碰让胤祚不舒服地皱了皱小眉头，往后缩了缩。
林婉清见状，心中更是不快，又想到自己近日“圣宠”不断，说不定很快也能有孕，诞下皇子，届时……她看着眼前这金尊玉贵的嫡子，一股恶念涌上，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丝炫耀和恶意，轻笑道：“十五阿哥别躲呀，说不定过些时日，婉娘娘也能给你生个小弟弟陪你玩呢。到时候，你可就不是皇上唯一的宝贝疙瘩了。”
她这话语，看似玩笑，实则恶毒。不仅暗示自己即将有孕，更是在挑拨离间，打击一个三岁幼儿的心智。
胤祚虽然年纪小，但天生聪慧，对情绪和善恶极其敏感。他听不懂“宝贝疙瘩”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婉娘娘”不喜欢他，甚至……在欺负他！她那捏他脸的动作，那带着恶意的笑容和话语，都让他觉得委屈又害怕。
他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大哭大闹，只是抿紧了小嘴巴，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迅速积蓄起一层薄薄的水汽，但他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他不再看林婉清，也不去捡那个玉葫芦了，只是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迈着小短腿，飞快地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跑去。
乳母和太监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跟上。
林婉清看着胤祚跑开的背影，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站起身，用绣帕擦了擦刚才捏过胤祚脸颊的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她根本没把一个三岁孩子的不满放在心上。
养心殿内， 玄烨刚与几位议政大臣商讨完西北军务，正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忽听得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小小的脚步声，以及梁九功有些慌乱的劝阻声：“十五阿哥，您慢点，皇上正在忙……”
帘栊一动，一个小身影如同受惊的小兽般冲了进来，径直扑到玄烨腿边，一把抱住了他的龙袍，将小脸深深埋了进去，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是祚儿！
玄烨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连忙弯腰将儿子抱起来，搂在怀里。入手便感觉到小家伙身体紧绷，情绪明显不对。
“祚儿怎么了？谁欺负朕的祚儿了？” 玄烨放柔了声音，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心疼地问道。
他这儿子早慧又懂事，很少有这样直接跑来撒娇诉委屈的时候。
胤祚埋在父皇颈窝里，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那无声的依赖和微微的抽噎，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玄烨心疼。
他抬起小脸，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像清晨沾了露水的蝶翼。他伸出小短胳膊，紧紧搂住玄烨的脖子，把小脸贴在他脸上，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巴巴地、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祚儿想皇阿玛了……”
他没有告状，没有说任何人的不是，只是用最原始、最依赖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委屈和需要父皇庇护的心情。
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这全然的信任与依赖，瞬间击中了玄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抱着怀里这香香软软、受了委屈却不言明的小汤圆，只觉得什么朝政烦忧、什么阴谋算计，都被这纯粹的孺慕之情涤荡一空。
“乖，皇阿玛在呢。” 玄烨心疼地亲了亲儿子湿漉漉的眼睫，抱着他在殿内慢慢踱步，温声哄着，“皇阿玛也想祚儿。告诉皇阿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人让祚儿不高兴了？”
胤祚只是摇头，把小脸埋得更深，瓮声瓮气地说：“没有……祚儿就是……就是想皇阿玛抱抱……”
他越是这样懂事隐忍，玄烨就越是心疼，也越是疑心。他目光扫向跟着进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乳母和太监，声音沉了下来：“说！怎么回事？！”
乳母吓得魂不附体，哪里敢隐瞒，连忙将御花园中发生的事情，包括婉贵人如何捏十五阿哥的脸，如何说了那些似是而非、带着恶意的话，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末了磕头道：“奴才们护主不力，求皇上恕罪！”
玄烨听着，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阴沉与冰冷。
捏祚儿的脸？
说也要生个小弟弟？
暗示祚儿不再是唯一的宝贝疙瘩？
好！真是好得很！
一个凭借着一张相似脸孔、被他暂时用来做戏的棋子，竟敢如此嚣张，将手伸到了他视若眼珠子的嫡子身上！
竟敢用如此恶毒的心思，来欺辱、离间他年仅三岁的孩儿！
玄烨的眼神瞬间幽暗下去，如同暴风雪前夕的夜空，酝酿着骇人的风暴。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养心殿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连梁九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轻轻拍着怀中似乎感受到他怒气、微微瑟缩了一下的儿子，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祚儿不怕，皇阿玛在。”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射向梁九功，声音不大，却字字带着凛冽的杀意：
“梁九功。”
“奴才在！”
“去查。今日御花园，所有经过，所有细节，所有在场之人，给朕查得清清楚楚！”
“另外，” 玄烨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告诉延禧宫那位，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在宫里‘静养’，没有朕的旨意，不必出来走动了！”
这就是变相的禁足了！
梁九功心头巨震，知道皇上这是真动怒了，触逆鳞了！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嗻！奴才遵旨！”
玄烨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儿子，眼中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怒意与算计。看来，这枚棋子的不安分，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限度。
或许，是时候该收紧网绳，让她，以及她背后的人，为动他玄烨的逆鳞，付出代价了。而他的祚儿，这委屈，绝不会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