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冬日的寒风掠过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却吹不散乾清宫西暖阁内的暖煦。上好的红箩炭在雕花铜盆中静静燃烧,散发出融融暖意。
天启皇帝朱由校(朱啸)卸下朝会的沉重冠冕,只着一袭玄色暗龙纹常服,更显身姿挺拔,他斜倚在炕几旁,听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的低声禀报。
“皇爷,桂王、襄王、荆王、吉王府的奏本,都已通过通政司递进来了。”王承恩声音平和,将几份装帧精美的奏折副本轻轻置于炕几一角,“奴婢粗览,字里行间,皆是感念天恩,愿效仿东瀛诸王前例,为陛下分忧南洋,永镇海疆,言辞恳切得很。”
朱啸随手拿起最上面桂王朱常瀛的奏本,目光扫过那些骈四俪六的辞藻,最终停留在“臣每思及东瀛唐王、周王为社稷屏藩,威仪赫赫,开府建牙,实乃宗室楷模……恨不能即刻浮海南下,为皇兄拓土开疆,使大明龙旗飘扬于万里石塘之外……”等句上,嘴角不禁浮现一丝掌控全局的深邃笑意。
“承恩,”朱啸放下奏折,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你看,朕画的这张大饼,可是把各位王叔、皇弟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王承恩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皇爷圣明。王爷们皆是太祖血脉,天潢贵胄,眼见东瀛诸王能建牙开府,治民理政,手握实权,真正镇守一方,焉能不动心?比起在内地……呵呵,”
他轻笑一声,话未说尽,意思却明白,“皇爷开创这海外分封的伟业,正是给了王爷们一展抱负的天地。此乃皇爷深谋远虑,因势利导之功。”
“海外分封,以屏帝室……”朱啸轻轻重复着这核心国策的八字精髓,眼中锐利的光芒更盛。
他深知,内地藩王看似尊荣,实则被圈禁在封地,毫无权柄,空耗禄米,久而久之,非庸即叛。
而东瀛五省的成功实践,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将宗室这股潜在的不稳定力量,引导向帝国扩张的前沿,转化为开拓疆土、巩固统治的利器。
不怕你有野心,就怕你没野心!有野心,才会对海外那广袤肥沃、蕴藏着特大型金矿和香料群岛的土地产生无法抑制的渴望,才会甘愿冒险,去为他朱家镇守那“风俗迥异,开拓维艰”的万里波涛。
“传旨,”朱啸坐直了身体,语气斩钉截铁,“召桂王朱常瀛、襄王朱翊铭、荆王朱慈烟、吉王朱由楝,即刻入京觐见。朕要亲自给他们再加一把火,把这炉火烧得旺旺的!”
“老奴遵旨。”王承恩应道,随即请示:“皇爷,王爷们此番进京,必会问起具体章程,尤其是这‘功’如何立,未来的封地又如何选……”
朱啸目光炯炯,早已胸有成竹:“告诉他们,朕在金殿上说的话,一字不改!‘功成之后,方能论功行封’!南洋非是东瀛,形势更为复杂,西夷海盗土王勾结,凶顽更甚。
这‘功’,首在是否倾力支持郑芝龙平定南洋!粮秣、军资、民夫,乃至熟悉海情、懂得夷务的干才,各家能出多少力,拿出多少实实在在的东西,朕都看在眼里,记在账上!
其次,也要看他们自身有无就藩海外的魄力、眼光与准备!那个有意,有能,朕自会优先考虑!吕宋的特大金矿,爪哇的香料群岛,苏门答腊的沃野千里,肥美之地多的是,就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去拿,有没有能力替朕守得住、治得好!”
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但前提是,一切须得在朝廷法度之内!不得擅权干政,不得私下联络军中大将,更不得为抢功而擅起边衅,干扰郑芝龙的统一方略!谁若自作聪明,因小利而坏朕的经略大局,莫说就藩海外,他们现有的王爵富贵,朕也要仔细掂量掂量!”
“是,老奴明白。定将皇爷的圣意,原原本本,晓谕诸位王爷,令其深切体会天心。”王承恩深深躬身,退出了暖阁。
朱啸独自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前,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南洋那片被朱笔浓重圈画的广阔区域,仿佛已看到无数龙旗插遍群岛,朱姓藩王们在那里开府建衙,将这片富饶海域彻底变成大明内湖的景象。
“海外屏藩……但愿你们个个皆是枭雄之才,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更莫要辜负了这片广阔的天地。”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开拓者的雄心与帝王的深沉算计。
诏书通过六百里加急,迅速传至各王府。衡州桂王府邸内,香烛缭绕的书房中,桂王朱常瀛接到旨意后,激动地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幕僚徐光祚和王府长史周显祚。
“陛下召见了!终于等到了!”朱常瀛抚摸着诏书,眼中放光,“徐先生,周长史,你们是知道的!想那东瀛的唐王,昔年在京时,不过与本王把酒言欢,品秩相当!可如今呢?”
他声音提高,带着难以抑制的羡慕,“在江户开府,设三司六卫,节制数万兵马,治下百万之民,那才是真正的裂土封疆,实权在握的王爷!再看看我等,”
他指了指窗外衡州城的天空,“困守这内地一隅,空有亲王尊号,实则形同幽禁,见个四品知府都要虚与委蛇,何其憋屈!”
长史周显祚笑着附和:“王爷所言极是。海外就藩,虽始於艰难,然一旦立足,便是国中之主,生杀予夺,尽在王心。陛下圣明,欲效仿上古分封,以同姓宗亲为帝国屏藩,此实乃王爷们千载难逢之机,正可一展平生抱负!”
徐光祚则更为冷静,捻着山羊胡须分析:“王爷,机遇确是天大,然觊觎者众。襄王性烈,吉王多谋,荆王虽弱,亦非无志。陛下虽明示‘有功者优先’,然这‘功’如何立,方能脱颖而出,大有讲究。直接助饷输粮,各家皆可为之,难分高下,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朱常瀛收敛激动,看向他:“哦?徐先生有何高见,可使本王在陛下面前独树一帜?”
“王爷,”徐光祚压低声,“陛下要的是能镇守一方、善于牧民之才。非仅钱粮,更在‘人’与‘谋’。王爷可曾深思,南洋之地,土人众多,言语不通,习俗各异,如何抚慰?需通晓夷情、善于怀柔之文士。
遍地荆棘,瘴疠横行,如何开拓?需不畏艰险、精通农桑、工巧之干吏。这些人才,若能预先罗致,加以调教,编练成册,待就藩之时,便可迅速组建王府班底,稳定局面。此等‘治政之才’的储备,或许比十万银元更得陛下看重。”
朱常瀛眼中大亮,击节赞道:“先生此言,真如拨云见日!周长史,立刻以王府名义,暗中招募通晓南洋番语、熟知海贸、或精于农桑、水利、工巧之术的文人、匠人,许以厚禄,妥善安置于别院,以为将来班底。记住,此事需秘密进行,宁缺毋滥,勿要声张。”
“是,王爷,下官即刻去办。”周显祚领命。
“另外,”朱常瀛沉吟道,“陛下提及支持郑芝龙前线,我等远在湖广,直接助饷恐难显心意。你可设法打听,郑大帅军中有无特别紧缺之物资,或我湖广特有之物产,我等精准供给,雪中送炭,岂不更能体现本王用心之细?”
“王爷高见!”徐光祚由衷赞道,“此谓想朝廷之所想,急大军之所急,必能上达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