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的，带着死亡预兆的刺痛感，如同一根钢针，狠狠扎进陆寒的大脑深处。
怀里，苏沐雪均匀的呼吸声像一首安眠曲，她苍白的睡颜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悸。可陆寒天赋预警中浮现的那个画面，却像一幅来自地狱的油画，瞬间将他刚刚平复的心，再次拽入冰窟。
温文尔雅的医生，戴着金丝眼镜，声音温和。
洁白的病房，窗明几净，阳光正好。
冰冷的听诊器，和那只从白大褂口袋里，缓缓抽出的，几乎看不见的针管。
每一个元素都如此正常，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最极致的杀机。
这是克劳斯的后手。
一个比白敬亭那把钝刀，要锋利百倍，也隐蔽百倍的杀招。
陆寒的身体僵住了。他抱着苏沐雪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一切危险。
苏沐雪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这股力道，轻轻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呢喃。
陆寒浑身一震，立刻放松了力道。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的那片冰冷的黑暗，与一种从未有过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温柔，疯狂地交织、撕扯。
“老板，我们到了。”
钱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直升机已经降落在了港岛最顶级的私立医院——养和医院的楼顶停机坪上。几名早已等候在此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快步跑了过来。
“病人情况怎么样？”为首的一名女医生，一边快速检查苏沐雪的瞳孔，一边沉声问道。
“后脑撞击，轻微脑震荡，已经昏迷过一次。”秦妖在一旁简洁地说明情况。
“马上送去做脑部ct和全面检查！”女医生果断下达指令。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苏沐雪从陆寒怀里接过来，抬上了担架车。
陆寒的手，在与苏沐雪身体分离的那一刻，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瞬间的，巨大的空虚感，仿佛自己的半个灵魂被抽走了。
他看着苏沐雪被推进电梯，那扇冰冷的金属门缓缓关闭，隔绝了他的视线。
“陆寒，你没事吧？”秦妖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那张比苏沐雪还要苍白的脸，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陆寒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不断变化的电梯楼层数字。
天赋预警的画面，还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那个医生的脸，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刀刻。
“周助理。”陆寒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陆总，您吩咐。”一直守在旁边的周助理立刻上前一步。
“帮我查一个人。”陆寒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电梯，“养和医院，神经外科或者心内科，一个四十岁左右，戴金丝眼镜，左手手腕上有一道不明显的旧疤痕的男医生。”
周助理愣了一下。他不明白陆寒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要查一个医生，而且描述得如此具体。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立刻点头。
“我马上去办。”
“还有。”陆寒的目光，终于从电梯上移开，落在了钱明的身上，“老钱。”
“我在。”钱明走过来，他看着陆寒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莫名地一沉。
“你，寸步不离地守着沐雪。”陆寒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从现在开始，除了刚才那个女医生，任何一个医护人员，在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都不能靠近她半步。任何人。”
钱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懂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片冰冷的肃杀，“妈的，这帮杂碎，还真是不死心。放心，有我老钱在，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说完，他转身就朝着电梯口走去。
“等等。”陆寒叫住了他。
钱明回头。
陆寒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支从白敬亭手里夺下的，装满了箭毒蛙毒素的注射器，扔给了他。
“如果……”陆寒的声音顿了顿，“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情况不对，你知道该怎么用。”
钱明接住那支冰冷的针管，手心里一片沉重。他看着陆寒，张了张嘴，想说句“你放心”，但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下一班电梯。
停机坪上，只剩下了陆寒和秦妖。
夜风吹过，带着消毒水和海风混合的味道。
“你打算怎么做？”秦妖看着他，问道。
“我要去见一个人。”陆寒的目光，投向了远处被警灯闪烁的蓝色光芒笼罩的半岛酒店。
秦妖的黛眉微蹙：“克劳斯？”
陆寒摇了摇头。
“不，比克劳斯，更有趣。”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几分疯狂的弧度。
“一个能让克劳斯，主动跪下来，亲吻我皮鞋的……人。”
……
半岛酒店的总统套房，已经彻底被封锁。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玻璃碎屑反射出的，冰冷的灯光。
克劳斯坐在那张染血的巴洛克餐桌旁，姿态依旧优雅。他那只被陆寒折断的手腕，已经被随行的医疗人员用夹板简单固定，但那张英俊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唐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李家老爷子，李泽坤。
老人没有看克劳斯，他只是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桌面上那已经干涸的血迹，眼神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克劳斯先生，在我的地盘上，玩这么一出，是不是太不把李家放在眼里了？”
李泽坤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拉家常，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力。
克劳斯扯了扯嘴角，牵动了手腕的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老先生，我想，这其中有些误会。我们只是在处理一些……家族内部的事务。”
“家族事务？”李泽坤终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一把生了锈的老刀，虽然不锋利，却带着岁月的沉重，“白敬亭是你海因里希家族的人？还是陆寒，是我李家未来的女婿，也成了你们的家务事？”
克劳斯的脸色，微微一变。
李泽坤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他不仅直接点破了自己和海因里希家族的关系，更是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将陆寒，彻底划入了他李家的羽翼之下。
“陆寒先生，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克劳斯避重就轻地笑了笑，“我们只是想邀请他，加入一个更广阔的舞台。”
“广阔的舞台？”李泽坤冷笑一声，“是把人绑在椅子上，用毒酒和枪口来邀请吗？你们共济联盟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
克劳斯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共济联盟。
这四个字，从李泽坤的嘴里说出来，分量完全不同。
这代表着，李家对他们的了解，远超他的想象。
“看来，李老先生今天来，不是来喝茶的。”克劳斯收起了笑容，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我来，是给你带一句话。”李泽坤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现在开始，港岛，不欢迎你们。三天之内，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否则，维多利亚港的海底，我不介意再多几根异国他乡的顶梁柱。”
说完，他不再看克劳斯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房门的瞬间，克劳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李老先生，你真的以为，你保得住陆寒吗？”
李泽坤的脚步，停住了。
“我承认，我小看了他。他的疯狂，他的底牌，都超出了我的预料。”克劳斯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一种病态的兴奋，“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个叫苏沐雪的女人。”
“你以为，我真正的杀招，是白敬亭那把钝刀吗？”克劳斯轻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套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真正的毒蛇，往往都隐藏在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那条毒蛇，应该已经……咬下去了。”
李泽坤缓缓转过身，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就在这时，套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陆寒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血污也已经擦拭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看都没看克劳斯，只是径直走到李泽坤的面前，微微躬身。
“李老，多谢。”
李泽坤看着他，眼神复杂。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苏小姐，怎么样了？”
“还在检查。”陆寒的声音很平稳，“不过，很快就会没事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到李泽坤的面前。
那是一支录音笔。
“这是……”李泽坤有些疑惑。
“白敬亭的‘投名状’。”陆寒淡淡地说道，“里面，有巨鲨资本这二十年来，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包括，他们是如何帮一些欧洲的‘朋友’，在亚洲洗钱的详细记录。”
克劳斯的瞳孔，骤然一缩！
陆寒按下了播放键。
白敬亭那嘶哑、绝望、又带着一丝谄媚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海因里希家族通过我们，在过去十年，至少转移了超过五百亿欧元的灰色资金……他们的账户，都隐藏在诺兰制药的采购供应链里……”
录音笔里，一个个名字，一笔笔账目，被清晰地吐露出来。
克劳斯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陆寒。
“你！”
陆寒关掉录音笔，将它放回口袋。
他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克劳斯，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克劳斯先生，现在，你还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威胁到共济联盟？”克劳斯色厉内荏地喝道。
“威胁？”陆寒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嘲讽，“不，我从不威胁人。”
“我只是在通知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知道养和医院里，你安排的那条‘毒蛇’，是谁。并且，我要你，亲自把解药，送到我的手上。”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否则，这支录音笔里的内容，以及它所有的备份，会出现在全球每一个国家的金融监管机构，和每一个主流媒体的邮箱里。”
“我保证，到时候，海因里希家族的麻烦，会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而你，克劳斯先生，”陆寒向前一步，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猜，你的家族，会怎么‘清理’你这个……失败的垃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