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
克劳斯那彬彬有礼、却又带着无尽恶意的声音,通过被强行入侵的通讯频道,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人的耳机里。
“欢迎来到我的派对。”
这句开场白,像一把淬了毒的餐刀,慢条斯理地划开了这场血色盛宴的帷幕。
“海上明珠”号,这艘在黑暗中蛰伏了许久的钢铁巨兽,在一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从船头到船尾,从甲板到顶层,所有的灯火同时亮起,将周围的海域照耀得如同白昼。
光芒驱散了黑暗,却也暴露了杀机。
顶层甲板上,密密麻麻的黑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他们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身形笔挺,动作整齐划一,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武器。他们像一群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将整个甲板围得水泄不通。
而在包围圈的中央,那副场景,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血液凝固。
钱明和霍启明被死死地绑在两张华丽的巴洛克风格餐椅上。钱明那件标志性的花衬衫被撕开了几个口子,嘴角带着血迹,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沉静的狠厉,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
相比之下,霍启明就狼狈得多。他那身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已经皱成了一团咸菜,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脸上写满了知识分子面对绝对暴力时,那种发自骨髓的恐惧和崩溃。
他们面前,是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长餐桌。桌上,一瓶82年的拉菲红酒已经被开启,醇厚的酒液在两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摇晃出令人心悸的血色光晕。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正站在桌前。
他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燕尾服,白色的手套一丝不苟。他的脸上挂着温和而优雅的笑容,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最纯净的爱琴海,却又深不见底。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隔着呼啸的海风,遥遥地,朝天空中盘旋的直升机致意。
他就是克劳斯,共济联盟的“清道夫”。
一个将暴力,演绎成艺术的屠夫。
机舱内,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周助理看着平板上传回的实时画面,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跟在李家老爷子身边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眼前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商业斗争的范畴。这是赤裸裸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碾压式的挑衅。
“陆……陆总……”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对方是有备而来,船上至少部署了一个排的武装力量,还有重型武器。我们……我们不能下去!”
秦妖没有说话,但她那只放在腿侧的手,已经握紧了藏在皮衣下的短刃。她那双总是带着媚意的桃花眼,此刻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线,死死地锁定着甲板上那个优雅如魔鬼的男人。
陆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歌剧。
“陆寒先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克劳斯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文尔雅,“我数到三。如果你不下来,我只好认为,你对我的派对不感兴趣。那么,我就只能让你的朋友,先替你品尝这杯美酒了。”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哦,忘了告诉你。这杯酒里,我加了一点小小的‘佐料’。一种产自亚马逊雨林深处的箭毒蛙毒素,提纯过的。它不会立刻致命,只会让人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全身肌肉逐渐麻痹,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感受着自己变成一尊无法呼吸的雕像。我想,这种体验,一定很……别致。”
“一。”
克劳斯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空旷的海面上,每一个音节,都像一下重锤,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甲板上,钱明忽然笑了起来。他扯了扯嘴角,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笑声却愈发张狂。
“我说,金毛小子。”他冲着克劳斯,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他妈是不是肾虚啊?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的!”
克劳斯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打了个响指。
旁边一个黑衣人立刻上前,一记冰冷的枪托,狠狠地砸在了钱明的腹部。
钱明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像煮熟的大虾一样弓了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再吭一声,只是用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克劳斯。
“二。”
克劳斯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助兴表演。
直升机内,陆寒终于动了。
他摘下耳机,递给旁边的秦妖。“你留在上面。”
“你疯了?”秦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是陷阱!你下去就是送死!”
“我知道。”陆寒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可怕,“所以,才需要你留在上面。”
他反手握住秦妖的手,将一个比纽扣还小的,黑色的金属片,塞进了她的手心。
“这是瀚海资本最高权限的信标。如果我一个小时内没有出来,”陆寒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启动它。林曦会知道该怎么做。”
秦妖看着手心里那个冰冷的金属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她看着陆含那张平静的脸,忽然明白,他不是去送死。他是用自己做赌注,去下一场,足以掀翻整个棋盘的豪赌。
“陆寒……”她的喉咙有些发干。
“放心。”陆寒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熟悉的,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抗拒的自信,“我这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说完,他不再理会秦妖,转身对机师说道:“打开舱门,放下绳梯。”
“三。”
克劳斯最后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在海风中响起。他端起其中一杯盛着“毒酒”的拉菲,优雅地走向被砸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钱明。
“看来,你的朋友,并不怎么在乎你。钱明先生,真是遗憾。”
他将酒杯,递到钱明的嘴边。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那架黑色的阿古斯塔直升机,舱门大开。一道绳梯,被抛了下来,在强劲的海风中,剧烈地摇摆着。
一道身影,顺着绳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向着甲板滑落。
夜风,将他的衬衫吹得猎猎作响。他就那样,单手抓着绳梯,另一只手抄在裤兜里,像一个从天而降的魔神,带着一股睥睨一切的狂傲,笔直地,坠向这个为他而设的,死亡陷阱。
克劳斯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那双总是挂着优雅笑意的蓝色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他设想过陆寒的无数种反应。报警,逃跑,或者派人来谈判。但他唯独没有想到,陆寒竟然会以这种最直接,最原始,也最疯狂的方式,单刀赴会。
“砰。”
陆寒双脚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他松开绳梯,任由它被风吹走。
他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黑洞洞的枪口,直接落在了克劳斯的脸上。
“我来了。”
他淡淡地开口,仿佛不是来赴一场鸿门宴,而是来参加一个老朋友的下午茶。
“你的派对,有点吵。”
整个甲板,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呼啸的海风,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另一架直升机靠近的轰鸣。
克劳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并不强壮,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那张英俊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但他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了一切的中心。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源自绝对自信的气场,甚至压过了周围上百支黑洞洞的枪口。
“陆寒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克劳斯脸上的惊讶,迅速被一种更浓厚的,猎人看到极品猎物时的兴奋所取代。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优雅地鼓了鼓掌。
“为了欢迎你的到来,我决定,加演一个节目。”
他再次打了个响指。
甲板后方,一个巨大的探照灯亮起,照向赌场内部。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赌场大厅里,同样站满了黑衣人。
而在大厅的中央,一个穿着荷官制服的年轻人,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他的嘴被堵着,那双阴郁的眼睛里,燃烧着绝望和仇恨的火焰。
是阿豪。
“这位,我想你应该不陌生。”克劳斯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白敬亭埋下的棋子,一个可怜的复仇者。”
他走到阿豪身边,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抬起阿豪的下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的哥哥,阿武,二十年前被白敬亭送给了我的叔叔,老海因里希。现在,他在欧洲的一个私人庄园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克劳斯看着陆寒,笑容愈发残忍。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指了指钱明和霍启明,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阿豪。
“他们三个,你只能带走一个。”
“至于剩下的两个……我会把他们做成精美的标本,送到你的瀚海资本,作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礼物。”
“现在,告诉我,陆寒先生。你的选择是?”
克劳斯将这个残忍至极的选择题,像一份死亡判决书一样,摆在了陆寒的面前。他要看的,不仅仅是陆寒的选择,更是要欣赏陆寒在做出选择时,那痛苦、挣扎、最后被绝望吞噬的表情。
然而,陆寒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像是在看一个自作聪明的孩童。
“克劳斯。”
他向前走了两步,无视了那些瞬间对准他脑袋的枪口。
“小孩子,才做选择。”
“而我……”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一股滔天的气势,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我全都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那架一直在盘旋的直升机,忽然有了动作。它猛地降低高度,机腹下方,一个黑色的,类似音箱的装置,对准了“海上明珠”号。
紧接着,一阵人耳无法听见的次声波,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艘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