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刮了半夜，终于小了些。
沈知微伏在狗洞外的矮墙后，手指贴着石缝。她能摸到那道凹痕，形状和双鱼玉佩一模一样。袖口里的银针已经准备好，玄铁镯也滑到了掌心位置。
她没急着动手。
刚才那一阵脚步声不对劲。不是巡逻的节奏，也不是边军的靴子踩出来的音。那人停在十步之外，没再靠近，也没离开。
月光从云层里透出一点，照在对面岩壁上。
碎镜的光闪了一下。
萧明煜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一块裂开的铜镜。镜面不完整，但映出的图像清晰——一条蜿蜒向下的密道，尽头是一堵刻满名字的黑墙。
“你找的就是这个？”他开口，声音比传闻里稳得多，“北狄皇陵地底，藏着你们沈家军的命书。”
沈知微不动。
他知道她会来，所以他等在这里。
这不像诱敌，倒像是……邀请。
“你以为我信？”她说。
“你不信也得看。”萧明煜把镜子往地上一放，退后两步，“入口就在你身后三尺，只差一道血印。”
沈知微回头看了眼石缝。她的血确实能开机关，可阿蛮的地图上没提过这里还有岔路。
她慢慢起身，走到镜子前蹲下。镜中路线画得很细，连转角处的火把位置都标了。但她注意到一件事——所有火把都在右侧，而真正的地下通道为了排水，火把通常设在高侧，也就是左侧。
假的。
她抬脚，轻轻踩住镜面边缘。
“你服了药？”她问。
萧明煜笑了。“你知道我每见‘微’字就咳血，所以猜我最近不该这么精神？”
“你以前见纸就烧，现在却敢拿镜子照出这么多字，说明你不怕了。”沈知微盯着他，“要么是病好了，要么是有人替你挡了煞。”
“聪明人活不长。”萧明煜冷笑。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闷响。地面微微震动，像是有重物落地。
陆沉来了。
他背着长枪，一步步走过来，肩头的布料被风掀开一角，露出下面暗红的疤痕。月光照上去，纹路开始变深，像墨汁在皮下流动。
“门在哪？”他问沈知微。
她指了指石缝。“但别碰镜子照的地方。”
陆沉点头，直接走向左侧三尺处的一块青石。他用枪尖划过地面，石板发出一声轻响，缝隙里冒出一股淡香。
茉莉味。
沈知微立刻捂住口鼻。这不是普通的花香，是腐烂后的根茎散发的气息，闻久了会让人手脚发麻。
“你带解药了吗？”陆沉问。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一颗自己吞了，另一颗递过去。
陆沉接过，没犹豫就吃了。
“你不怕我给你毒？”她挑眉。
“你要杀我，三年前就动手了。”他说完，把枪插进石缝，用力一撬。
石板应声掀起，下面是一段向下的阶梯，冷风扑面而来。
萧明煜站在原地没动，嘴角挂着笑。
“你们真要下去？那墙上的名字，可都是死人签的契。”
“那就看看是谁逼他们签的。”沈知微率先迈步。
陆沉紧随其后。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萧明煜。
“你母亲当年也是从这条路进去的。”萧明煜忽然说，“出来时，手里抱着个婴儿。”
沈知微脚步一顿。
陆沉握紧了枪。
两人没说话，继续往下走。
阶梯很长，越往下空气越闷。墙壁上每隔一段就嵌着一块荧石，发出幽绿的光。沈知微一边走一边用银针刮下墙灰，藏进袖袋。
快到底时，陆沉突然停下。
“我的伤……在烫。”
沈知微伸手碰了下他后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热度。那片疤痕正在跳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
前方出现一扇石门，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陆沉举起枪，枪尖对准门中央的凹槽。
“等等。”沈知微拦住他，“先看清楚。”
她从镯子里取出半块双鱼玉佩，贴在门上。玉佩接触石面的瞬间，符文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需要两块。”她说。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明煜跟了下来。
他手里拿着另一块玉佩，形状正好能拼合。
“我知道你们缺什么。”他走上前，把玉佩递向凹槽。
“别碰！”沈知微猛地拉住陆沉后退。
下一秒，整面石门剧烈震动。那些符文一个个亮起，颜色由白转红。地面裂开几道细缝，渗出暗绿色的液体，气味更浓了。
萧明煜站在原地，玉佩悬在半空。
“你在触发机关。”沈知微冷冷道。
“我只是想合作。”他收回手，“但这门认血不认玉。”
陆沉咬牙，划破手掌，将血按在门上。
血流进符文沟壑，红色光芒迅速蔓延。石门缓缓开启，腥风扑面。
里面是一间巨大石室，正中央立着一面黑墙。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顶部。
沈知微走近几步，看清了字迹。
这些名字是用某种粉末写的，泛着青灰色，有些地方还结成了块状。她用银针轻轻刮了一点，凑近闻了闻。
骨灰混汞。
每一笔都是用死人的骨灰写成。
陆沉跪在墙前，手指颤抖地抚过其中一个名字。
“沈怀远。”他低声念，“我爹。”
沈知微没说话。她在墙角发现了一个凹槽，形状像钥匙孔。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毒茉莉汁，滴了几滴在墙上。
汁液顺着字迹流下，碰到凹槽时，突然冒起白烟。
紧接着，墙内传出一阵摩擦声。
藤蔓从缝隙里钻出来，带着刺，迅速生长。它们缠住离得最近的萧明煜，把他整个人拖向墙后。
他没挣扎，反而笑了。
“你以为这是救赎？这是归位。”
沈知微一把拉住陆沉，“快退！”
两人刚退出几步，地面又开始震动。更多的藤蔓破土而出，有的朝他们追来，有的则卷着石块封住出口。
就在这时，狼王从通道尽头冲进来，嘴里叼着一件东西。它跑到陆沉面前，放下那物件。
是一块金属片，表面刻着和陆沉背上一样的纹路。
“这是……”陆沉捡起来，翻看了一遍，“密道地图？”
沈知微接过来看了片刻，摇头。“不是地图，是钥匙。和墙上的孔吻合。”
她正要上前，狼王突然低吼一声，挡在她面前。
墙那边传来脚步声。
藤蔓分开，萧明煜走了出来。他的衣服破了几处，但脸上没有伤。他拍了拍袖子，像是掸掉灰尘。
“你们以为这点机关能困住我？”他冷笑，“这地方，是我娘教我进来的。”
沈知微盯着他。“那你应该知道，墙上这些人，为什么非死不可。”
“因为他们不肯签。”萧明煜直视她，“二十年前，沈家军拒绝效忠北狄，所以全军被俘。每人给一碗药，喝下去，写下名字，就能活。不喝，当场斩首。”
“我父亲喝了？”陆沉问。
“他写了名字，但没喝药。”萧明煜看向他，“他是唯一一个靠装死逃出去的。可惜，回去后才发现，全家已经被当成叛徒处决。”
陆沉拳头攥紧。
沈知微却突然问：“那孩子呢？你说我母亲抱出来的那个婴儿。”
萧明煜笑了。“你说谁？那个被换进相府的？还是被留在北狄的？”
沈知微往前一步。“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今晚会来。”萧明煜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打开后是一撮头发，“我还知道，你身上流的血，一半来自北狄圣女。”
他把头发扔在地上。
沈知微低头看去。
那是她的头发，之前在宫里掉落的。
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发髻。
原来他已经盯了她这么久。
狼王再次低吼，耳朵竖起。
通道深处传来新的响动。
沈知微握紧银针，拉着陆沉往后退。
萧明煜站在原地不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铃铛。
铃没响，但陆沉背上的伤突然剧烈抽搐。
沈知微立刻掏出毒茉莉汁，往他伤口周围抹了一圈。
陆沉喘了口气，勉强站稳。
“这铃是母蛊铃？”沈知微问。
“聪明。”萧明煜晃了晃铃铛，“只要它响，你们谁都走不了。”
沈知微盯着那铃，忽然想起什么。
她从袖中取出那块金属钥匙，对准墙上的孔。
“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控制死人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