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片时间规则被重塑、归于永恒宁静的“刹那芳华”,“远眺号”仿佛也洗去了沾染的时光尘埃,带着一份对“存在形式”的崭新感悟,悄然融入星海。白色石板上,那枚象征着“刹那永恒”的、两端盈满星沙的沙漏印记,与其他印记交相辉映,共同构成了一幅愈发深邃的多元宇宙画卷。
“万界之影”的共鸣罗盘在短暂的静谧后,再次活跃起来,指向了一个在感知中极其“内敛”却又“磅礴”的坐标。那片区域在沙盘上并非耀眼的光斑,而像是一团缓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星云漩涡,散发着浓郁的情感波动与记忆的回响,仿佛是整个多元宇宙的“情绪中枢”。
“检测到超大规模情感能量聚合体……现实结构高度依赖主观记忆与集体潜意识……物理常数随情绪波动呈现周期性浮动……”舰载AI的汇报带着一种处理非线性数据时的“感性”模拟。
林枫与苏婉晴心中微动,一个由情感和记忆构成的宇宙?
跃迁的过程如同沉入一场深沉而真实的梦境。没有空间的撕扯感,反而像是意识被温暖而浓稠的液体包裹,无数模糊的画面、断续的旋律、鲜明的情感碎片如同深海的鱼群,从他们意识的边缘滑过。
当感知稳定下来,他们看到的,是一片无法用距离衡量的、由无数 “心象” 构成的深渊。
这里没有星辰,没有物质。只有无数大小不一、色彩各异、不断生灭变幻的 “记忆气泡” 和 “情感星云” 。有的气泡中封印着某个生命一生中最幸福的瞬间,散发着温暖的金色光辉;有的星云则由无尽的悲伤凝聚而成,呈现出深沉的靛蓝色,内部仿佛有泪雨滂沱;有炽热的爱恋如同跃动的红色火焰,有冰冷的绝望如同蔓延的黑色冰原;有孩童纯真的好奇化作闪烁的银尘,有智者沉淀的智慧如同古老的青铜浮雕……
这些心象彼此吸引、排斥、融合、分离,构成了这片 “心象星渊” 浩瀚而动态的景观。无数如同萤火虫般、由纯粹意识构成的“灵”在其中漂浮、游弋,它们似乎是这些情感与记忆的体验者、维护者,乃至……创造者。
“在这里,记忆并非过去的尘埃,情感也非短暂的波动。”苏婉晴瞬间明悟,她的星空共鸣体在这里如鱼得水,能与那些情感星云产生深深的共振,“它们本身就是构筑现实的‘砖石’,是鲜活的存在。”
林枫的龙魂则感知到一种更加宏大的循环。强烈的、未被妥善处理的情感会凝聚成不稳定的“心象风暴”,而珍贵的、被共享的记忆则会沉淀为稳定的“心象基石”。“万界之影”的共鸣,指向了这片星渊的最深处,那里似乎存在着维系这一切平衡的、被称为 “心渊之源” 的古老意识。
然而,与这片瑰丽而澎湃的心象之海格格不入的是,在星渊的某些区域,正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空洞”。
那并非黑暗,而是一种绝对的 “虚无” ,一种连“不存在”这个概念都仿佛被抹除的状态。在这些“空洞”的边缘,那些原本鲜活的心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色彩、变得透明,最终如同被无形之嘴吞噬般,彻底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遗忘”感,从这些空洞中弥漫开来。
更令人不安的是,一些在附近游弋的“灵”,其身上的光芒也在迅速黯淡,它们变得茫然、呆滞,最终化作纯粹的能量流,被吸入那些空洞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是‘遗忘之烛’燃尽后留下的‘余烬区’。”一个温和而带着悲伤的声音响起。一个由无数温暖记忆光辉凝聚而成、形态如同慈祥老者的“灵”,出现在“远眺号”旁边。他是这片区域的“记忆守护者”。
“遗忘之烛?”林枫皱眉。
“心象星渊中,每一个新生的‘灵’,其核心都燃烧着一朵‘记忆之焰’。”老者守护者解释道,“这火焰由他们最初、最本真的情感与记忆点燃,是他们存在的根基。随着经历,火焰会吸收新的心象而壮大。但当一个‘灵’经历了无法承受的痛苦、绝望,或者其核心记忆被动摇、否定,其‘记忆之焰’就会逐渐扭曲、黯淡,最终熄灭,化作‘遗忘之烛’。”
他指向一个刚刚形成的“空洞”:“看,又一个‘灵’……它的核心记忆是关于‘被背叛的信任’。这份痛苦太过沉重,压垮了它其他的记忆,最终……火焰熄灭了。它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它所承载的所有情感与记忆,都随之湮灭,归于绝对的‘遗忘’。”
苏婉晴感到一阵揪心。这比死亡更可怕,这是存在本身的彻底抹除!为了逃避痛苦,而选择了绝对的虚无!
“难道没有办法阻止吗?”她问道,“帮助它们重新点燃火焰?”
“很难。”守护者叹息,“‘遗忘之烛’的力量是绝对的否定。一旦开始,几乎不可逆转。我们尝试过用快乐的记忆去填补,用希望的情感去温暖,但都如同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加速其熄灭。因为外来的记忆无法取代它们自身被否定的核心。而且,‘余烬区’会扩散,会‘感染’其他靠近的、脆弱的‘灵’。”
林枫凝视着那些不断扩大的“空洞”,龙魂深处感受到了一种与“静滞星域”、“和谐境域”截然不同,却又本质相似的悲哀——都是因为无法承受某种“真实”而走向的极端。只不过,这里是向内崩塌,选择了自我湮灭。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如何用‘积极’去覆盖‘消极’,”林枫缓缓开口,目光锐利,“而在于能否让它们接纳那份导致熄灭的痛苦记忆本身。不是否定痛苦,而是理解它,消化它,让它成为自身历史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这个观点让记忆守护者微微一怔。
“接纳……痛苦?”他喃喃道,这违背了心象星渊长久以来追求“光辉心象”的本能。
“是的。”苏婉晴理解了林枫的意思,她的“生命信标”散发出包容一切的光辉,“光明与阴影同在,喜悦与痛苦共存,这才是完整的生命体验。逃避阴影,也意味着无法真正拥抱光明。我们需要帮助的,不是让它们忘记痛苦,而是让它们获得承载痛苦、并与之共存的……力量。”
她将目光投向一个刚刚开始闪烁不定、其核心记忆是一段“创造失败后巨大失落”的“灵”。
“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一个开始尝试。”
白色石板内,代表“心象星渊”的印记开始凝聚,其形态像是一朵不断绽放又收拢的、由无数情感色彩构成的莲花,而一些微小的、代表着“虚无”的黑点,正如同瑕疵般点缀在花瓣之上。
林枫与苏婉晴知道,他们将面对一场最为微妙和艰难的“治疗”。他们要面对的,不是外敌,不是规则,而是心灵深处最原始的创伤与绝望。他们要做的,是成为一座桥梁,连接起崩塌的内心与重新燃起的、接纳完整的勇气。
这注定是一场深入灵魂星渊的、无声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