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措辞，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嬴政的脸色。
见他只是静静听着，并无不悦，胆子便大了些。
“臣……臣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能稍解此忧。”
她顿了顿，继续道：
“吕司丞所领宣抚司，如今负责沟通引导六国遗民，成效卓着。然其职能或可……稍作拓展。”
嬴政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心中却想：【拓展？朕看你是想另起炉灶。】
“臣以为，或可将宣抚司，分为明暗两部。”
顾念一终于说出了核心构想，心跳更快了。
“明部，依旧由吕司丞执掌，明面上行宣抚、教化、沟通之事，以安六国遗民之心，彰显陛下仁德与大秦气度。”
“暗部，”她压低了声音。
“则需秘密组建，专司信息收集。不仅限于六国余孽动向，更应包括地方官吏治政、民间舆情、边境异动、乃至各地物产丰歉等一切关乎国计民生之情报。”
“此部所得信息，需以最稳妥之渠道，直达天听！”
她越说越流畅，眼睛也越发闪亮：“此暗部人选，需得机敏忠诚，精于谋算。”
“臣斗胆举荐一人，陈平，或可胜任。此人洞察人心，正适合执掌此等隐秘之事。”
【陈平啊陈平，我可是给你找了个能充分发挥你特长（搞阴谋）的好地方！你可别让我失望！】
她心里默默补充。
嬴政听着她条理清晰的阐述，以及内心那活跃的吐槽，面上不动声色。
他手指敲击着御案，发出规律的轻响，让顾念一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政哥咋不说话？是觉得太异想天开了？还是觉得我爪子伸太长了？】
她开始有点不安。
【要不要再强调一下直隶的好处？】
“陛下，”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补充道。
“此全新之宣抚司，若成，臣以为当直隶于陛下，不受其他衙署节制。如此，方能确保信息之纯粹与迅捷，使陛下能洞察秋毫，运筹帷幄！”
顾念一眼巴巴的看着嬴政，等待着他的裁决。
那眼神可怜兮兮，仿佛嬴政若是不答应，她就要哭出来一般。
嬴政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这丫头，献上如此一个堪称“国之利器”的构想。
自己却浑然不觉其可能带来的滔天权力与巨大风险，只一心想着如何能帮他更好的“掌控全局”。
他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对顾念一来说却如同煎熬。
【完了完了，是不是没戏？政哥是不是觉得我在瞎搞？我的情报网啊……还没出生就要夭折了吗？】
就在顾念一内心开始哀嚎的时候。
嬴政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依你之见，此暗部组建，所需几何？人员如何遴选？信息如何传递而不泄？”
他没有否定！而是直接问起了具体操作。
顾念一一听，有门儿！
连忙将自己昨夜想到的，虽然粗糙但总算有个框架的想法说了出来：
“回陛下，经费初期可由少府与陛下私帑共同支应，待日后或可寻些隐秘产业作为补充。”
“人员遴选，可由陈平主导，优先从军中锐士、机敏吏员、甚至是市井中身家清白又有特殊才能者中秘密考察。”
“信息传递，可设多层中转，使用密语、代号，确保即便一环被截，亦难追查源头与终点……”
她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到的谍战片、小说里的桥段都提炼总结了一下。
虽然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但大方向算是过得去。
嬴政静静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两个关键的问题。
直指她构想中的薄弱环节，问得顾念一头皮发麻。
只能硬着头皮凭借急智和来自现代的信息优势应对。
【妈呀，政哥这问题也太犀利了！果然皇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内心叫苦不迭，脸上却还保持镇定，努力展现自己“深思熟虑”的一面。
一场奏对，生生变成了毕业论文答辩现场。
终于，嬴政似乎问得差不多了。
他再次陷入沉默，目光落在顾念一身上。
顾念一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良久，久到顾念一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
嬴政再次开口：“朕，知晓了。”
顾念一：“……啊？”
【知晓了？就……就没了？行还是不行啊政哥？您给个准话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嬴政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那明显的错愕和内心的呐喊，径自道：
“此事关系重大，朕需斟酌。今日所言，不得外传。”
“啊？哦！臣明白！臣遵旨！”顾念一虽然没得到明确答复。
但“不得外传”四个字，让她瞬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不得外传！那就是有戏！政哥肯定是心动了！只是还需要仔细谋划！】
【对对对，这种秘密机构，当然不能大张旗鼓！我懂我懂！】
她立刻脑补出了嬴政深谋远虑、谨慎布局，顿时觉得自己这趟没白来。
“臣告退！”
她强压着内心的雀跃，恭敬行礼，退了出去。
【成了！虽然政哥没明说，但看样子是采纳了！！】
【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等这情报网建起来，看谁还敢在背后搞小动作！】
她脚步轻快的往少府衙署走去。
只觉得天也蓝了，风也清了，连早起的那点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开始美滋滋的幻想着未来情报网建成后，自己帮着分析情报、揪出内鬼、立下大功的场景。
而章台宫内，嬴政在顾念一离开后，并未立刻处理政务。
顾念一的构想，虽然细节粗糙，但核心思路却十分让人心动。
一个直属于皇帝，不受官僚体系掣肘的耳目……
这确实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用得好，可保江山稳固。
用不好，则可能反噬自身。
吕雉、陈平……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吕雉能力出众，也够沉稳，执掌明部，确实合适。
陈平，如今看似归心，但其忠诚仍需时间与手段来巩固和考验。
让他执掌暗部，是重用，也是置于眼皮底下的监视。
“直隶于朕……”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帛书上，缓缓写下了“宣抚司”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