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再次出发，钻进一辆毫不起眼的旧轿车，朝着城北方向驶去。
越往北开，街景越发破败。
战后重建的痕迹在这里显得潦草，废弃的厂房像巨大的钢铁墓碑，耸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化工废料和某种腐败气味。
那家特种玻璃厂很好找，最高大、也最破败的那栋就是。
锈蚀的铁门歪斜地挂着锁链，但旁边围墙的缺口足够钻进去好几头牛。
厂区内杂草丛生，破碎的玻璃和废弃的金属零件散落一地。
姜成焕第一个钻过缺口，双脚踩在碎石和杂草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像一头回到熟悉猎场的老狼，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有人。”姜成焕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韩胜浩和朴志勋紧跟在他身后，刘秀雅落在最后，警惕地观察着后方。
他们朝着主厂房走去。
越靠近，那股腐败气味混合着尿臊味和劣质酒精的味道就越发浓烈。
厂房大门早已不知去向，里面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器和垃圾。
几个蜷缩在角落阴影里、裹着破旧毯子的人影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迅速躲藏到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和颤抖。
这里是瘾君子和流浪汉的巢穴。
姜成焕啐了一口唾沫，对这种地方他再熟悉不过。
他大步走进去，眼睛在昏暗中快速适应，锁定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完全躲起来、正瑟瑟发抖缩在一个生锈铁桶后面的瘦小男人。
姜成焕几步跨过去，像提小鸡一样把那个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男人揪了出来，按在冰冷的机器残骸上。
“问你点事。”
姜成焕的声音不高，但在空旷的厂房里带着回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没用英语，用的是韩语，他知道韩胜浩能翻译。
那男人吓得魂不附体，叽里呱啦地说着芬兰语，拼命摇头。
韩胜浩上前，用流利的芬兰语重复了一遍问题，语气冰冷：
“我们找一个亚洲男人，可能来这里买过东西。”
他拿出赵亮镐的照片，递到男人眼前。
男人看着照片，眼神迷茫，只是拼命摇头，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姜成焕没了耐心。
他松开揪着衣领的手，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一记沉重的拳头已经砸在了对方旁边的铁桶上！
“咚！”一声巨响在厂房里回荡，震得那男人浑身一颤，差点瘫软下去。
“跟他废什么话！”
姜成焕扭头对韩胜浩吼道，然后转回头，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那个瘦小男人，尽管知道对方听不懂，他还是用韩语低吼：
“认识照片上的人吗？说！”
恐惧是不需要翻译的。
那男人看着姜成焕砂锅大的拳头和凶悍的眼神，又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韩胜浩，终于崩溃了。
他指着厂房更深处的一个方向，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串芬兰语。
“他说……里面，有个叫‘老猫’的，可能知道。他……他卖货。”
韩胜浩翻译道，眉头微皱，对姜成焕的粗暴方式似乎有些不赞同，但并未阻止。
姜成焕松开男人，那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阴影里。
他们朝着男人指的方向深入。
厂房深处更加昏暗，气味也更难闻。
在一个用破烂木板和帆布勉强搭成的窝棚前，他们找到了“老猫”。
那是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中年白人，正就着一个小酒精炉加热着什么，眼神浑浊，透着一股长期吸毒者的麻木和狡黠。
看到四个陌生的东方人出现，老猫明显警惕起来，手下意识地去摸身边一根锈蚀的铁管。
姜成焕根本没给他机会。
他一步上前，脚下一勾一绊，动作快如闪电，老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拧着胳膊狠狠按在了冰冷的铁架上，脸颊贴着锈迹，发出痛苦的闷哼。
“问他！”
姜成焕对韩胜浩示意，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韩胜浩走上前，再次拿出赵亮镐的照片，用芬兰语冷静地问道：
“认识这个人吗？他是不是来过这里？”
老猫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无法撼动姜成焕的力量，嘴里不干不净地用芬兰语咒骂着。
姜成焕手上加力，老猫的胳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痛得他惨叫起来。
“说！”
姜成焕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认识！认识！”
老猫终于屈服了，用生硬的英语夹杂着芬兰语喊道：“他……他来过！有钱的亚洲小子！来买货！”
韩胜浩眼神一凝，继续追问：“他经常来？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来过几次……出手大方……”老猫喘着粗气，“最后一次……记不清了……反正，反正有一阵子没来了……”
“他找谁买的货？除了你，还有别人卖给他东西吗？”
韩胜浩的问题精准而迅速。
老猫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姜成焕膝盖顶在他后腰，微微用力。
“啊！我说！我说！”
老猫痛呼：“以前……以前有个家伙，卖的货……质量特别好！那小子……那小子也找他买过！但那个人……不见了，好久没出现了！”
“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韩胜浩追问。
“就……就在那亚洲小子没来之后没多久……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了……”老猫的声音带着恐惧。
这时，一直沉默的刘秀雅突然上前一步。
她没有看姜成焕或者韩胜浩，而是直接盯着老猫那双浑浊的眼睛，她的声音清冷，穿透了厂房的昏暗：
“那个人，长什么样？具体特征。眼睛，鼻子，嘴巴，脸型，疤痕，任何你记得的细节。”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素描本和一支炭笔，手指稳定，目光专注，仿佛随时准备将语言转化为图像。
老猫被这突然介入的、冷静得可怕的女人问得一怔，结结巴巴地开始描述：
“男的……亚洲人，年纪……大概四十多岁？
可能更大点……头发梳得很整齐，有点灰白……脸有点方，眉毛很浓……眼睛……眼睛看人的时候，有点……有点沉，让人不舒服……”
刘秀雅手中的炭笔在纸上快速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不时打断老猫，追问细节：
“鼻梁高度？嘴唇厚度？有没有习惯性的表情或动作？”
老猫努力回忆着，在刘秀雅精准而冷静的引导下，一个面容严肃、眼神沉稳、带着几分中青年人持重甚至刻板气息的亚洲男性形象，逐渐在素描本上清晰起来。
韩胜浩看着素描纸上逐渐成型的面孔，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