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再续。
菜市口的晨光刚漫过青石板路,带着夜露的湿气,在石板缝隙里凝成细小的水珠。魏光荣提着竹篮往肉摊走,竹篮沿上还挂着昨晚没晾干的蓝布巾,随着脚步轻轻晃。周围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菜的摊主扯着嗓子喊价,菜叶上的水珠被震得滚落,砸在地上溅起细痕;鸡鸭笼子里的家禽扑腾着翅膀,羽毛混着尘土飞扬;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咚咚锵”的声响裹着水汽漫开,唯有街角那处静得诡异。
那抹靛蓝在灰扑扑的市井里格外扎眼。穿和服的男人盘腿坐地,褪色的衣料洗得发白,领口磨出的毛边在风里轻轻晃,左臂空荡荡挽在腰间,用麻绳捆了三道,像一截失去生机的枯木。右臂却箍着只漆黑护腕,不知是兽皮还是什么材质,表面泛着冷硬的光,边缘嵌着细碎的骨刺,尖梢泛着暗黄,看着就让人心里发紧。
他摊前摆着面铜光黯淡的铜锣,边缘坑坑洼洼,像是被重物砸过,锣面上压着三根红绳缠紧的头发——乌黑发亮,发丝柔顺,发梢还带着点她今早梳头时沾的桂花油香气。魏光荣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顶,鬓角的碎发还整齐地贴在耳后。那三根头发是她清晨对着铜镜打理时,随手落在桃木梳上的,当时她还嫌掉得多,拢起来丢在了妆台的铜盘里,怎么会到了一个陌生日本男人手里?
“夫人面有青气,三魂缺一,需补。”男人突然抬起头,操着生硬的中文,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股说不出的腥气。他咧嘴一笑时,露出满口乌沉沉的牙,像是被什么东西浸蚀过,黑得发亮,“用你三根头毛,增你十年寿,增福挡灾。”
魏光荣攥着竹篮的手指紧了紧,指腹硌在竹编的纹路里,微微发疼。巷口卖花的阿婆常说,算命先生的话信一半就好,真有通天本事,也不会蹲在街角讨生活。可三根头发终究是小事,既不能伤身,也不会破财,左右损不了什么。她看着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瞳仁像是蒙着一层雾,看不清情绪,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男人枯瘦的手指蜷起,掐着奇怪的诀,指节突出,皮肤皱得像老树皮。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又细又尖,忽高忽低,像刚出生的婴儿在暗夜里啼哭,又像是某种虫豸在草叶下嘶鸣。魏光荣站在原地,只觉得那声音顺着耳朵钻进心里,搅得人莫名发慌,后背渐渐冒出冷汗。
她看得真切,那三根被红绳缠着的头发竟慢慢转了起来,起初只是微微晃动,后来转得越来越快,形成一个细小的漩涡。红绳被绷得笔直,发丝间渐渐渗出一丝暗红的血珠,像线一样往下坠,滴在铜锣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敲在人心上,震得她耳膜发颤。
男人的嘴角咧得更大,乌牙外露,眼神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兴奋。魏光荣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她慌忙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摊前,没敢再看那转动的头发和渗血的铜锣,转身就往巷外走。
走出老远,她还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黏在上面,回头望了一眼,那抹靛蓝依旧蹲在街角,像一尊阴沉的石像。阳光渐渐升高,照在身上本该暖融融的,可魏光荣却浑身发冷,脚步不由得加快,几乎是逃一般回了家。
推开院门时,太阳刚过正午,院角的月季开得正艳,花瓣上的露珠还没干透。可魏光荣只觉得眼皮沉得像坠了铅,浑身骨头都透着乏,连抬手推门的力气都快没了。竹篮被她随手丢在门槛边,里面的空瓷碗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没心思去捡,踉跄着穿过院子,进屋后一头倒在床榻上,连鞋都没脱,意识便像被潮水淹没,瞬间失去了知觉。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