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粒进球，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泰山队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
但肾上腺素的效力，终究敌不过乳酸的堆积。
少一人作战的代价，在比赛进行到第70分钟后，开始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在刘洋的身上显现出来。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一个破旧的风箱，胸口火辣辣地疼。
双腿灌满了铅，每一次回追，都感觉脚下踩的不是草皮，而是正在下陷的沼泽。
全北现代的教练席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们的进攻号角，开始不约而同地，只朝着泰山队的左路吹响。
比赛第72分钟。
全北的右边后卫再一次带球高速插上，刘洋咬着牙，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迎了上去。
但他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对方一个简单的变向，就将他晃了过去。
“全北现代又从右路，也就是刘洋这一侧发起了进攻！他被过掉了！刘洋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
皮球被精准地传到禁区前沿，蒂亚戈巨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稳稳地倚住郑铮，将球回做。
绿色的身影再次闪现，还是宋旼奎！他像不知疲倦的猎犬，迎着来球，不停球直接推射！
皮球穿过了高准翼伸出的腿，贴着草皮，钻进了球门的远角。
王大雷奋力做出了扑救，但指尖距离皮球，差了那么一个手掌的距离。
2-1。
总比分，2-2平。
全州世界杯体育场再次被点燃，而刘洋，在皮球入网的那一刻，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草皮上。
他用拳头狠狠地捶着地面，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终于，死球了。
林昊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在对方进球的同时，就向第四官员递交了换人申请。
“山东泰山队做出连续换人调整！”解说员的声音非常凝重，“童磊换下了体力透支的刘洋，黄政宇换下了同样拼尽全力的李源一！还有一个换人……是费南多！他换下了克雷桑！这个换人……有点让人意外！”
球迷们确实不解。
在球队最需要高点和支点的时候，换下全队最有冲击力的中锋之一，这是什么操作？
“我们可以理解林昊指导的思路！”解说员很快给出了分析，“克雷桑的体能消耗也很大，而且他的特点是阵地战中的冲击力。但在目前少一人的情况下，泰山队几乎没有阵地战的机会，他们需要的是反击的速度！而费南多，他的瞬间爆发力和绝对速度，正是打防守反击最需要的一把尖刀！”
吴兴涵挪到了左路，客串左边翼卫，新上场的童磊镇守右路。
阵型依旧是5-3-1，或者说，是更极端的5-4-0。
费南多和孔帕尼奥，在大部分时间里，都需要回撤到中场参与防守。
比赛重新开始。
泰山队彻底放弃了控球，全员退守在本方半场三十米区域，用血肉之躯，铸成了一道橙色的长城。
全北现代的攻势愈发肆无忌惮。
但面对泰山队众志成城的密集防守，他们也显得办法不多。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泰山队的反击机会寥寥无几。
费南多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猎豹，好不容易有一次拿球冲刺的机会，刚跑出两步，就被对方战术犯规拉倒在地。法加尼吹了哨，但连一张黄牌都懒得掏。
场边的崔康熙，表情愈发焦急，他不停地在场边踱步，冲着场内大吼，示意队员们加快节奏。
第84分钟，全北现代的又一次传中被顶出。
皮球落到了禁区弧顶，蒂亚戈抢到了第二落点。
他试图带球强行突入禁区，郑铮卡住了他前进的路线，两人之间发生了一次身体对抗。
蒂亚戈顺势倒在了禁区里。
他躺在地上，张开双臂，一脸痛苦地看着主裁判。
法加尼的哨子没有响，他摆了摆手，示意比赛继续。
王大雷冲着倒地的蒂亚戈，轻蔑地鼓了鼓掌。
然而，就在泰山队球员以为躲过一劫时，法加尼突然按住了耳朵上的耳机。
VAR介入了。
全场四万名韩国球迷的嘘声瞬间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充满期待的呐喊。
而客队看台上那几百名中国球迷的心，则在这一刻，沉入了谷底。
林昊站在场边，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球场中央的大屏幕。
转播慢镜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郑铮的身体确实和蒂亚戈有接触，但那是一个标准的侧后方卡位动作，手臂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蒂亚戈倒地的姿势，更像是在失去平衡后，自己主动坐倒在地。
“这个球……从慢镜头来看，郑铮的防守动作非常干净，这应该算是一次合理的身体对抗！蒂亚戈有表演的成分在里面！”解说员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法加尼在和视频助理裁判沟通了几十秒后，终于做出了一个手势——他要亲自去看回放。
当他跑向场边监视器的时候，整个全州世界杯体育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他们知道，机会来了。
林昊看着那个伊朗人的背影，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苦涩而无奈的冷笑。
他甚至懒得再去争辩什么。
几分钟后，法加尼跑回场内。
他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坚定地，指向了十二码点。
点球。
“点球！法加尼判罚了点球！这是一个极具争议的判罚！这个判罚，几乎杀死了比赛！”
郑铮愤怒地冲向法加尼，嘴里咆哮着什么。王大雷更是直接冲到了裁判面前，指着自己的眼睛，又指着屏幕，但法加尼只是冷漠地将他推开，并向他出示了一张黄牌。
场边的林昊，看到这个结果，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仰起头，看着体育场那巨大的穹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回天的疲惫。
宋旼奎，那个今天让泰山队无比头疼的男人，抱着皮球，走到了点球点前。
王大雷站在门线上，他张开双臂，像一头愤怒的巨熊，嘴里念念有词，试图干扰对方。
“大雷！加油！你是最棒的！”客队看台上，有球迷声嘶力竭地喊着。
法加尼吹响了哨子。
宋旼奎助跑，起脚，推射球门的左下角！
王大雷判断对了方向！他飞身侧扑，身体已经舒展到了极限！
他的指尖，甚至已经碰到了皮球！
但，球的力量太大，角度太刁。
皮球蹭着他的指尖，改变了一个微小的方向，依旧顽固地，钻进了球网。
3-1。
总比分，3-2。
王大雷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没有起身，只是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草皮，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场哨响。
全州世界杯体育场变成了欢乐的绿色海洋。
全北现代的球员和教练疯狂地拥抱在一起，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而在球场的另一端，是橙色的死寂。
泰山队的球员们，一个个瘫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高准翼躺在草皮上，用球衣蒙住了自己的脸。
郑铮叉着腰，望着天空，眼神空洞。
远征的球迷们，在看台上沉默着，许多人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林昊缓步走进场内，他挨个将自己的球员们从草皮上拉起来。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因为在这一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拍着他们的后背，拥抱着他们，将他们一个个带向那片虽败犹荣的橙色角落，向那些不远万里而来、陪伴他们战斗到最后一秒的球迷，鞠躬致谢。
亚冠的征程，在这一声充满争议的哨响中，戛然而止。
夜色下的全州，灯火通明。
但对山东泰山而言，这个夜晚，只有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