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收到贾正的信,对于上面的条件他也很疑惑。
作为首领,他现在比李昇更想扔掉关城这个麻烦。
但同样,他也不想轻易答应——那样就显得松州军太好欺负了。
李昇不在,他又找不到一个能给他建议的人;即便是有,他也做不到像李昇那样的信任。
对于这股突然冒出来的势力,江明不是很了解,所以他不得不派人给在外休整的徐兵送信,问一问他的意见。
徐兵和贾正本就熟悉,此次又亲自和他交手,当是了解一些贾正情况的。
一来是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同样也是安抚一下徐兵的心。
徐兵收到江明送来的信,知道李昇还活着,有些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为了自己活命,丢下一切累赘无可厚非,但终究是自己把李昇弄丢的——即便是他现在还活着,他对自己的恨意可想而知。
所以,他在纠结要如何回复江明的消息。
当即他放下书信,在营地周围巡视一圈,身后只有叫十六的亲卫跟着。
被打散的溃兵四处逃窜,想要收拢回来并不容易。
即便是把所有亲卫都放了出去,收拢回来的人也不过千余。
徐兵脑子里一直想着江明的信:大将军没以军令让自己回去,而是让他在这里慢慢修整,还承诺会给他送来粮草,让他收拢更多溃兵。
这些举动,对于徐兵这种败军之将来说,是有些感动的。
可事关自己的性命,他又不得不谨慎一些。
信使还在等着回信,徐兵巡视一圈就又回到了用树枝搭建的简易营帐中。
拿出信纸,将江明提出来的问题,以自己的方式一一解答了一遍。
徐兵也是农民出身,识字还是他当了中将军以后,加起来也不过年余时间。
他的字算不上工整,但他还是尽量将贾正和他的军队情况都说得清楚一些;模糊的地方,他就尽量夸大。
毕竟贾正越厉害,松州军就输得不冤——既保住自己的面子,又让整个松州的战斗力不那么难看。
识字有限,有些事情他无法用书面形式呈递给江明,只能叫来信使,口述一遍。
一直到信使能够熟稔的重复他的话,才命他速速回城。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贾正每天只行军二十里便扎营,等松州回信。
随着后面的探子回报,两天时间没见到派出去的信使回来过的痕迹。
贾正的耐心也有限度,跟在贾正身边的李昇也跟着贾正一起着急起来。
通过两天观察,李昇也发现了贾正身上的弱点:就是太过重感情,他几乎和所有士兵同进同退,吃食上面也从来不搞特殊,他甚至能叫出每一个亲卫的名字。
从他对身边亲卫的态度就能看出——他之所以能收拢这么多不怕死的将士追随他,身上的亲和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种能力在人少的时候是无解的:只要贾正不死,所有人都会像死士一样跟着他。
但任何势力想要扩张,都离不开人数的发展。
人一旦多了,利益分配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到那时,贾正现在的优势就会变成劣势。
只要贾正不是无懈可击,那就有机会打败;只要能回到松州,回到江明身边,他就能根据贾正身上的弱点,不断给他制造麻烦!
归心似箭——此时此刻,他比贾正更想得到江明的回应。
李昇作为江明身边最亲近的谋士,他比江明自己更了解江明。
在他看来,贾正的两个条件他必定会答应,顶多象征性地问一下徐兵。
想起徐兵,李昇脑子里瞬间生成自己坠马的画面:徐兵远遁的背影,以及自己坠马以后,面对不断从身边逃离的脚步……那种惊慌、恐惧,以及手臂和手指传来的钻心剧痛。
这些天每每想起,便会历历在目。
为了松州的发展,李昇也曾试着安慰自己放下这些成见;但不能动弹的手臂,又一次次将这种仇恨提起来。
太阳一点点偏西,贾正在河边涮完战马,给它弄了一些鲜嫩的青草,回到李昇所在的篝火旁边。
见李昇看着自己的胳膊,头上冒着冷汗,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定,还以为李昇的伤口发炎了。
没有青霉素的时代,只要伤口开始大面积发炎,那离死也不远了。
对于李昇的生死,贾正没有那么看重——他是死是活都不那么重要。
但在江明回信没来之前,李昇还不能死;不论如何,李昇也算自己手里一个筹码。
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李先生可是发热?”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李昇从记忆中拉了回来。
李昇抬起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脑海里的记忆也如潮水一样褪去。
对着贾正露出笑容:“有劳寨主关心,也劳寨主悉心照料,昇没什么大碍。
只是动的力气大了一些,牵扯到了旧伤,有些疼。”
贾正看了一眼李昇的胳膊,蹲在他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固定手臂的木棍,并没有什么不妥,便回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今晚子时,就是我给大将军最后的时间了。过了这个时间段,我就默认松州军拿我当死敌。
到时候,李先生又该如何自处?”
李昇看了一眼贾正,很快和贾正看向同一个方向——一块平地上,亲卫旅的将士们正在做对抗练习。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贾正:这世间哪有什么突然出现的精锐?
即便是行军途中都没断了操练,面对这样的对手,李昇也不得不承认,卢风和徐兵输得都不冤。
他随即摇头苦笑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某的生死不过在寨主一念之间,寨主何必多此一问?”
贾正没有回头:“李先生说笑了,我贾正最佩服的人,就是那些心有沟壑、行有锦绣的读书人。
我见过治理过后的松州城镇,以及一些人文布置,都是极其有效且实用的政令;我也知道这些政令都是出于李先生之手。
蒋先生被我请去山寨做客,他对先生的评价更是‘高山仰止’。
在我心中,李先生就是那种心有沟壑的读书人。
如果我也有匡扶天下的雄心壮志,松州给出任何条件我都不会拿先生出去交换。
但是我没有——我只是一个小富即安,只想安稳度过余生的乡野村夫。
每日处理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强行将先生留在身边,就太大材小用了。
师傅曾无数次教育我们师兄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