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战争也像商品一样讲究等价交换的话,这一场仗打下来,贾正应该是赚大了。
三段冲锋,亲卫旅共杀死杀伤松州军三千九百多人,而自己本身只死了189人,重伤27人,轻伤三百三十九人,中队长死了两个,重伤一个。
战马损失三百七十匹,唐刀损坏三成。
但在贾正看来,账不能这么算,这是劣币驱逐良币的陷阱。
他的人都是用精力、血气、时间、忠诚一点点滋养起来的。
所以,在贾正看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他将自己关在松州军的大帐中,不断总结着这一仗的得失。
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追求自身武力,对于以少胜多,有种执念一样的追求。
战争终究是多数人的事,经历过后,人才能看清实力背后的本质。
亲卫旅收拢完袍泽们的尸首,将丢掉的辎重全部寻回。
拆掉松州军的营帐,垒起巨大的柴堆。接下来还要远行,袍泽们的尸体都带不走,只能原地火化。
这也是无影军的规矩,带不回完整的尸首,也得将袍泽们的骨灰埋进英雄林。
松州军的尸体他们没打算理会,或许是因为心中愤怒,还在地上挣扎的敌军伤兵,也没有人管。
眼看着那些人在地上挣扎爬行,哀嚎死去。这是乱世,都已经生死相搏了,也没有人会去讲什么人权不人权的。
至于贾正,他出来之前就将道义放在了宋瑶和柳倾城的被窝里。
连李昇他都像死狗一样拖回来的,更何况其他人。
……
徐兵逃离战场以后,再三确认贾正没有追上来,便不打算继续逃跑。
他找到一个较为显眼的山丘,让还跟在自己身后的亲卫将自己的大旗套在长枪上,立在最显眼的位置。
自己的队伍溃散,陆风军队溃散的更多。
江明派他和卢风共两万七千人阻击贾正,现在卢风死了,江明最倚重的谋士生死未卜。
如果他只带着身边的三两只小猫回去,等待他的将是江明无尽的怒火,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跟江明身边越久,便越了解江明的为人。
表面满嘴仁义的大将军,脾气也是跟着各势力的实力差距来的。
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势力,他可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一次。
徐兵坐在土丘上,夕阳染透了他身边的世界。
徐兵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太阳,眼前越来越模糊。
这一次他败了,一败涂地的败了。此刻他的脑中全是贾正不断冲锋的身影,眼前是不断飞溅的残肢断臂。
今日的夕阳格外的浓烈,烈到他在空气中都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太阳一点点消沉,当最后一缕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徐兵像是被夕阳抽走了最后一丝阳气。
他双臂环胸,整个人蜷缩着……蜷缩着,身子开始乱颤。
“中将军。”一个亲卫叫了一声,徐兵没有任何反应,身子蜷缩的更加厉害。
“中将军。”亲卫又叫了一声,徐兵依然没有反应。
身边的几个亲卫对视一眼,都能看得出来,中将军很冷。
他们四处打量,到处搜寻能给徐兵保暖的东西。找了一圈众人才发现,他们走的太急,为了逃命,所有人都只保留了自己手里的兵器,以及穿在身上的衣服,根本没有多余的衣服给徐兵。
众亲卫转了一圈,又回到徐兵身边,所有人再一次对视一眼,这一次没有人再开口,彼此都开始保持距离。
他们跟着江明抢习惯了,每次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抢别人的东西。
一个年轻一些的亲卫慢慢蹲在徐兵身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给徐兵挡一下夜里的风寒。
他在徐兵耳边轻声问道:“中将军,要不我们把火升起来吧!这样走夜路的人也看得清楚一些,也顺便取暖。”
徐兵这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亲卫,但依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生火?确实。
我们的人看得见,敌军同样也看得见。”另外一个亲卫小声自言自语道。他说的小声,但又刚好让年轻的亲卫和徐兵听到。
或许就是这一句话,再一次激起了徐兵的斗志。
模糊的脑子神奇般地恢复了一些活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回暖。
牙齿上上下磕绊了几下,徐兵才开口道:“生火吧!多拾些柴火,尽量把火烧的旺一些。
你们不用担心敌人会追上来,我们离松州城已经不是很远了,大将军能随时支援我们。
当务之急是要我们自己快些修整过来。你们也不用围着我转,多去周边看看,尽量多地收拢溃散下来的兄弟。
陆将军的人也一样收拢过来。
我在松州城里攒了一些银钱,谁收拢回来的士兵多,我就奖励谁一千两。”
徐兵开口说话,众亲卫就有了主心骨,特别是还有一千两银子的赏赐,更让这些人热血不已。
亲卫们甚至没再相互对视,而是四散分开,准备四处去收拢溃兵。
只有蹲在徐兵身边的年轻亲卫没去,只是闷头在徐兵身边,搜寻一些枯枝和木头,准备生火。
当他举着一根碗口粗的枯木回来的时候,徐兵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他们都出去了,为什么你不去?”
亲卫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是将军的亲卫,护卫将军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亲卫的答案是徐兵没有想到的。他一直视为亲兄弟的虬髯大汉,在面对贾正冲锋的时候,都丢下他跑了。
他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对自己的忠诚,但他也不怪虬髯大汉。
那夜贾正穿的人肉糖葫芦,太过惊悚,长枪擦着虬髯大汉的肋骨插过去的,贾正留给他的阴影太大了。
伸手拍了拍亲卫的肩膀,见他有些拘谨,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而是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帮着亲卫一起生火。
都是苦哈哈出身,做起这些事情轻车熟路。
他一边对着干草吹着手里的火折子,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跟着我多久了?”
亲卫有些拘谨地后退一步,眼中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磕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没有名字,以前有家人的时候,他们都叫我十六,后来他们都饿死了。”